这混混在一般人眼里,除了打架斗殴,坏事做绝,别的恐怕就说不出什么来了。
其实,混混这一行,还是有许多门道的。
如何制造气氛恐吓别人,让别人害怕,这个也算是一门学问吧。
高崎利用前世做混混的经验,成功在四个人心里,给自己塑造了一个凶狠残暴,无恶不作的形象。
此刻,四个可怜的农民工已经相信,高崎是真要剁了他们的小手指头去,根本没有想到,他这是在恐吓他们,其实另有目的。
四个人争先恐后,唯恐说慢了让高崎不满意,让人把小手指头给剁了去。
他猜的一点不错,四个人敢到他的店里闹事,是有人暗中指使。
而让这四个农民工敢于这么做的动力,仅仅是一千块钱。
这个世界,忠厚善良难寻,见利忘义却比比皆是。
四个人竭尽脑汁,描绘了那个指使他们的人的形象,连身高、胖瘦,鼻子眉眼都描绘到了,高崎却想不起来,这个人是谁。
他在自己脑子里,过滤了所有跟司老大和刘小军有关系的人,却没有想出来有这么个人。
他混社会的时候,房宽明已经进去了,且一直在里面呆着。
上一世,他只跟房宽明打过一次交道。那次交道,也是由赵迷糊替他完成的,他并没有亲自出面。
也就是说,他没有亲自见过房宽明,又怎么会想起来,这事儿是房宽明干的呢?
实在问不出更多的东西了,他直接站起身来,撇下那一帮人,离开了建筑工地。
不说原谅,也不说日后不再找算他们,这也是混混的手法。
目的,就是让别人永远怕他,永远心有余悸,担心他哪一天再回来找他们的麻烦。
你总是担心他回来找麻烦,就不会,也不敢想去对付他。所有的主动权,都得抓在他手里,他想什么时候旧事重提就是什么时候。
这叫刀把子永远攥在自己手里,也是混混处理事情的一个技巧。
离开建筑工地以后,高崎并没有回聚香坊,也没有去海鲜市场,他去找岳帆了。
岳帆见过的人比他多,也许他会想起来,指使四个农民工的这个人,到底是谁?
不管是谁,肯定和司老大、刘小军脱不了干系。只要抓到这个人,把刘小军或者是司老大给供出来,他就有理由正大光明去司老大那里兴师问罪。
别看司老大过去是江湖扛把子的,但落魄的凤凰不如鸡。唐城这个江湖,可没有尊重前辈这一说。
你过气了就过气了,过气了就特么老实呆着,自尊自爱,说不定兄弟们还看在你过去英雄一时的份上,尊你一声“哥”。你特么为老不尊,想着跟兄弟们叫板,那就让你见识见识,唐城新一代扛把子的,是什么德行。
才不会像你们这些老炮似的,只知道动武把超。
可是,岳帆也不认识房宽明。两个人在岳帆健身中心的办公室里,喝着茶,仔细分析琢磨到天黑,也没想出个子丑演卯来。
看看天晚了,岳帆想留下高崎一起吃饭,高崎惦记着聚香坊,怕还要出事,就没有答应,和岳帆告辞,回去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房宽明又一次动手了。
第一次动手,他只是试探,因为他心里有个疑虑。
刘小军谨慎到那个地步,不许他找本地人,不许他暴露出是他指使的,分明是怕聚香坊的老板。
他在里面呆那么多年,当年的兄弟早已树倒猢狲散,退出了江湖。
当年他出事,牵扯了不少手下的兄弟。在里面的时候不知道,出来了,去找过去的兄弟,他们要么失踪了,要么过得穷困潦倒,对他也不像当年一样了。
慢慢地他明白过来。司老大那么大的罪过,他房宽明一个人是无法替他扛下来的。他只是主犯,而他手下那帮弟兄,也被他给牵连了进去,好多去了偏远的边疆改造,再也回不来了。
司老大真的够狠,等于是舍弃了他和所有跟着他干的兄弟。他当初还以为,自己出来扛了,大家就都会没事呢。原来,只是保了司老大和刘小军这几个亲信。
不管怎么说,他还得了二十几万的好处,他那帮兄弟,却是白白为别人背锅了。怪不得人家都不愿意搭理他。
如今的唐城,对房宽明来说,已经是陌生的了。过去的弟兄不愿意再和他有瓜葛,他想找个人打听一下聚香坊老板的底都找不着。
他本性木讷,动手永远强于说话,也就懒得打听高崎究竟是谁。
但他还是留了个心眼儿,先利诱四个农民工,去聚香坊探探水。
刘经理事息宁人的做法,恰恰让房宽明判断,这聚香坊没有什么了不起,后台不硬。
刘小军也跟他解释了,谨慎一些,不是怕聚香坊有后台,而是怕牵连到他和司老大身上,把过去的事情给勾带出来。
说实话,房宽明心里是恨刘小军的,也恨司老大,忒特么不仗义。当初骗他,让他顶缸,却不告诉他,要把他的兄弟都搭进去。这样一来,他就是出来了,也是个有案底的孤家寡人,不敢乱说乱动,掀不起什么风浪。
看在钱的份上,他只能相信刘小军。
既然确定了聚香坊没什么硬后台,他也就不客气,找厉害的人来动手了。
他连蒙带骗,从刘小军手里弄了八万块钱出来,自己留下一半,用另一半,来对付聚香坊。
按刘小军的主意,是不要把事情闹大,不断找人捣乱,让聚香坊臭了名声就行了。
可房宽明不打算这么干。
那么干,就得不断找人,容易让公安查到他身上不说,花费也太大。刘小军又抠门,他把钱都花在找人上,就得不到太多的好处。不如找几个亡命之徒,一次性解决问题,他可以截留更多的回扣。
在找那四个农民工的时候,他就在留心寻找真正可以干事的人了。
这种人,得真正有胆子,做过大事的人才可以。
从里面出来以后,他也曾经想过,要好好过日子,跟所有普通人一样,平平安安地度过自己的后半生。
可是,他已经与这个社会隔绝了十年。这十年里,外面的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让他几乎无法适应了。
更重要的是,这个世界也不想接纳他。无论走到哪里,做什么工作,他都很快被排挤到角落里,最终不得不离开。
他无法融入这个新的世界,就是去劳务市场打短工,他都进入不了那些打短工的人们当中去,和人家有着明显的差别。
他突然就发现,他已经变成这城市里的一头孤狼了,没有朋友,没有亲人,什么都没有,只能咬着冷冷的牙,孤独地,毫无尊严地活着。
除了接刘小军这个活,他无路可走。
孤狼也有孤狼的本事。就如高崎一样,混过社会的人,特别是做过大事的混混,识人的能力,绝对比一般人要强百倍。
他知道到哪里去寻找他需要的人。
唐城是个工业城市,随着经济的发展,好多企业倒闭了,好多搬离了原来的地方,到更远一些的郊区发展。
原来的工厂没有了,逐渐被发展起来的城市覆盖。这些工厂遗留下来的宿舍区,也融入了城市里。
到零五年的时候,还有好多老旧的小区,都是过去工厂的宿舍发展而来。
这些小区,楼房破旧,进入小区的道路四通八达,没有物业管理,甚至连基本的保安措施都没有。
靠近火车站附近,就有不少这样的小区。一条街道从南到北,有二三百米长。街道被下岗的职工占据,沿街两边建了不少简易小房子做生意。百货、工业用品、水果点心、快餐、五金杂货,包罗万象,大家各显其能,弄到什么就卖什么。
不交税,不交房租,货物就便宜,来买的人也多。这导致了整条街道拥堵不堪,污水横流,乱糟糟的。一般不买东西的人,都不愿从这街道上走。脏乱不说,街道狭窄,人多拥挤,通行困难。
如果在上午九点以后的繁忙时段,有不熟悉道路的车辆进了入这个小街,那就是进退两难了,估计一上午都出不来。
这小街的两边,就都是过去那些工厂、企业留下来的老楼。
老楼里住的,大多是退了休的老年人。也有发达了的,在外面买了新房,旧房子却依旧留着,不肯卖掉。
这里因为靠近火车站,还属于城市里比较繁华的黄金地段,房主们都惦记着自己的房子将来会升值,谁也不想把房子便宜卖了。
九十年代,城市改造拆迁,有司老大那样的拆迁公司,事情还好办一些。如今法治越来越健全,网络媒体也在茁壮成长着,舆论监督已经具备雏形,司老大那种强拆的办法,慢慢就行不通了。
市里几次规划,要拆除这里,也几经协商,最终不了了之。
房子闲置不住,又不肯卖掉,就用来出租给附近做生意的。
也有不少外地来的女孩,在这里租了房子,利用越来越发达的社交软件,把偷欢的男人勾引到这里来,干些不可描述的事情。
或者,干脆白天睡觉,晚上就在夜幕掩护之下,打扮的花枝招展,性感迷人了,亲自出去,到外面不远的街上,去拉一些胆子大的男人回来。
这里的混乱,唐城人都知道,可也没有办法整治。街边做买卖的,都是下岗职工,整治了不让他们出来摆摊,就等于是断了他们的生活来源,恐怕会引起更大的混乱。
房宽明就看中了这里。
第一次找到那四个农民工,也是在这里找着的。四个人抠门地找了一个女人,被他尾随了去,堵在屋里。
这一次,他就不找这些没用的人了。
至于怎么找到胆子大的穷凶极恶之徒,他自有他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