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个已死之人

不远处的一座矮山上,有人窥视,目光如炬。

郑儒的声音响起:“肃公,此子劫后余生,可还入得了你的法眼?”

“毛躁了一些,不够狠,但有仁慈之心,爱民如己,是一条好汉。”

郑儒似是喃喃自语:“我们是走是留,帮不帮他?”

严肃叹息一声:“你我哪有选择的余地?去做草寇虽然痛快,此生报仇无望。

此子是京兆金氏之后,若能如他所讲,献粮得官,谋个一官半职,经营几年,便有雄兵在握。

盼着那仇人不死,到时我们挥师前去,斩了他的狗头。”

郑儒点了点头:“此人脱胎换骨之后,爱说大话,刚刚喊出的一串名字,都是他望尘莫及的,真不知道,他哪来的底气?”

严肃笑了起来:“说大话总比窝囊废强。”

郑儒疑惑不解:“李傕郭汜冢中尸骸、曹操袁绍大势方兴、刘备吕布趁乱而起,他们都是名扬天下之辈,伏龙凤雏又是谁?”

严肃摇了摇头:“我去招呼出手的兄弟们回来,那些乱兵,留着慢慢杀。”严肃飞奔而去。

郑儒挥了挥手,暗夜里又蹿出十几条身影,随时准备出击,拖住追兵的脚步。

没有追兵,军官死就死了,哪来的袍泽之情?

很多乱兵心中暗喜,谁让军官们独霸金珠女子,活该遭了报应。

他们死了,我们活下来就有提拔的机会。

一片金声中,袭营者纷纷退走。李傕的这一处大营,被搅得天翻地覆,惨不忍睹。

官道上,金旋和韦青桐并肩前行,战马乖乖地跟在两人身后,众女子乖巧地与二人拉开一段距离。

韦青桐轻声道歉:“姐夫,人言不可信。你不是废物,我错怪了你。”

金旋故作深沉:“没事,我被人冤枉惯了,青藤意外去世后,我幡然悔悟。之前二十几年白活了,如今我要奋起,做一个英雄,割据天下,护佑万民。”

韦青桐眼睛发亮,漂亮的嘴角不知不觉间翘了起来。

金旋问道:“青桐,你的武艺是和谁学的?比我还厉害。”

捧人于无形,年纪轻轻的韦青桐,哪里逃得过笑面虎金旋的奉承。

天色微明,两人回到洛水村时,已是无话不说的知己了。

受伤的乱兵不见了踪影,金旋径直回家。

大门敞开,郑儒和严肃站在门前。

金旋紧走几步:“幸好两位先生守约未走,我侥幸找了些钱回来,这就发薪。”

发薪?郑儒和严肃对望一眼,这是哪学来的怪词?

一行人人进了院子,紧闭大门。

金旋命金忠金诚安顿好众女子,他与韦青桐陪同两位先生来到正厅。

打开带血的包裹,金旋取出黄金三百两,交给郑儒:“两位先生,这是你们的酬金。”

郑儒不解:“公子为何给了这么多?”

“预付而已”,金旋哈哈大笑,“每人一百三十两预付款,未来十年,你们就与我同行。”

郑儒、严肃对望一眼,笑了起来。脱胎换骨后的公子,真是个妙人。

金旋深施一礼:“金某不才,愿听两位先生真名姓。”

郑儒看了一眼韦青桐,金旋当即表态:“青桐是我最亲近的人,先生但讲无妨。”

韦青桐脸上一红,姐夫当着外人的面,也要胡说八道。

哪有姐夫和小姨子最亲近的道理?韦青桐想要反驳,却终究没有出口。

郑儒清了清嗓音:“公子,我和肃公,是两个早已死了的人。”

金旋心中疑惑,难道他们与自己一样,是穿越回三国之人?

“两位先生,你们有血有肉,怎么会是死人?”

郑儒叹了口气:“我本名李儒,肃公本名李肃。我们曾是董太师麾下谋臣武将,假死脱身,苟活至今。”

李儒?李肃?金旋不知道他们是何许人,脸上有些尴尬。

郑儒并不在意。金旋之前就是个混吃等死的公子哥,没听说过他们,是意料中的事。

“公子可听说过董太师?”郑儒问道。

金旋点了点头:“当然知道,不就是董卓吗?乱臣贼子。”

郑儒脸上闪过一丝难堪,长叹一声:“他原本并非如此。

想当年,董太师挥兵数万,纵横西凉。

西据韩遂马腾,北面与羌胡争锋,使西疆万民,免受劫掠之苦。

那时的他,称得上英雄二字。”

金旋不以为然,玩弄权术、残害百姓,董卓算什么英雄?

郑儒问道:“公子,你可曾听说过,董太师麾下的三英四虎?”

金旋摇头:“我只听说过吕布。”

严肃接过话头:“董太师麾下三英,排名第一的,就是郑儒先生。

先生是太师的智囊,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是我一向佩服的。

排名第二是匹夫吕布,至于排名第三的,就是区区在下。”

什么?金旋惊得下巴差点掉下来。面前这两位,竟然与吕布齐名?

吕布是三国武力第一的勇将,人中吕布、马中赤兔,威名都传到千年后了。

“公子可是不信?”郑儒陷入了回忆之中。

“我是个穷酸书生,给太师出了几个计策而已,怎敢居于肃公之前。

肃公乃是飞将军李广之后,胯下白龙驹,手中一条五钩倒须枪,万人莫敌。

匹夫吕布,只不过是个卖主求荣的小人,屈膝认父,算什么东西?

当初我便劝太师不可留他,太师就是不听,后来果然丧命于此贼之手。”

郑儒一声叹息,无限遗憾痛惜,蕴含其中。

严肃怒道:“太师离世后,我虚与委蛇,本想伺机取匹夫吕布性命,谁知他竟命我去杀郑儒先生。

我平素与先生交好,因董太师多疑,不喜部下结交,这才与先生故作疏远之态。

我领兵去先生府上,趁乱杀了吕贼从人,放火烧了府邸,这才假死脱身。

可惜嫂夫人,闻听吕布派人来擒拿先生,以为此事无法善了,不愿受辱,竟偷偷自缢身亡了。”

郑儒泪水长流,咬牙愤恨:“今生不见匹夫吕布丧命,难消我心头之恨。”

严肃继续讲下去:“我与先生逃出京城,无处可去。

想到曾与金大哥以武论交,只得厚着脸皮,来洛水村避祸。

金大哥不嫌我们声名狼藉,慷慨收留。我二人便隐于此处,静待时机。

金大哥壮年离世,临终前将你托付给我们。

公子不思进取,我二人便想找机会离去。

夫人病逝后,得天之幸,公子脱胎换骨。

若公子心存大志,有意争夺天下。我二人愿附骥尾,借公子之力,向匹夫吕布报仇。”

金旋犹豫片刻,最后还是忍不住好奇心:“肃公,你和吕布比,谁更厉害?”

郑儒笑道:“匹夫吕布胯下赤兔马,掌中方天画戟,骁勇无比,名传天下。

肃公胯下白龙驹,掌中五钩倒须枪,绝不逊色于他。

若校场切磋,肃公与匹夫吕布应在伯仲之间。若战场厮杀,吕布必死无疑。

肃公有九支墨羽雕翎箭,独步西凉。不知多少异族精擅骑射之辈,死于肃公箭下。

疆场对垒,不是两个人私下打斗,肃公是当今第一流的帅才。

用兵之道,远在李傕、郭汜、张济、樊稠四虎之上。

吕布匹夫之勇,数十健卒可擒杀之,怎能与肃公相提并论?

肃公所获战功,多是在西凉与羌胡战斗中得来。

入京后,肃公不愿多参与太师之事,故而声名不显。

郑儒由太师一力提拔,不得不为太师出谋划策。

肃公与我渐生罅隙,不复在西凉时的推心置腹,应该也有此缘故。”

严肃沉默不语,郑儒又长叹一声。

如今董卓已死,吕布远逃,李傕、郭汜横行无忌,却是临死前的疯狂罢了。

想到自己从西凉带出来的铁军,不知有几人活命还乡。悲愤之色,布满了严肃的刚毅脸庞。

郑儒感同身受,脸色一样阴郁。

两人声名狼藉,有家不能归,有仇不能报,苟活在小小的洛水村,当真是虎落平阳。

金旋却差点笑出声来。苍天呀、大地呀,你们终于对我金旋好了一次。

这样的大牛人竟会落在金家,果然天无绝人之路。

一念至此,金旋觉得天空明亮了许多,差点冲到院子里,高歌一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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