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潇妈的声音,方志强这才浑身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颤,随即干咳了一声,目光这才从李潇潇的脸颊之上缓缓移开,而后继续推门而入,刚刚进来,便看到那几乎已经走到门口的潇妈,方志强顿时就赶紧上前,随即目光也在这屋子里打量了一圈,最终停留在王霞守着的病床上。
“怎么回事?”方志强目不转睛的盯着病床,只是病床上躺着的人刚好被王霞的背影完全遮挡而去,方志强并没有看到李永贵的身形,随即就一脸好奇的对着潇妈开口问道。
潇妈闻声,也是忍不住微微低头长叹了一口气,事已至此,潇妈知道自己什么都不用说,方志强也能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了。果不其然,方志强侧头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潇妈,随即目光再度落在病床上,走出几步之后,就看到了李永贵那奄奄一息的模样,随即方志强立刻快步上前,在来之前,方志强想过很多次自己进来之后可能会看到的场景,可此时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方志强的内心还是有些无法接受。
“爸!您怎么了?!”方志强顿时就忍不住下意识的低呼了一声,这声‘爸’竟是喊得如此自然,仿佛就像是喊着自己的亲爸一样,只可惜,当初因为自己的粗心大意,竟然是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父亲在病痛晚期的时候,经历了怎样的折磨,而现在,难道自己要再一次面临当时的无奈和悔恨吗?
李永贵听到方志强的声音,也忍不住缓缓的睁开眼睛,随即便艰难的伸出自己的手掌,对着方志强的身形,轻轻的蠕动着嘴唇,这个时候,王霞以及李潇潇都听不到李永贵说了些什么,而方志强也是毫不迟疑的走上前来,努力的听着李永贵所说的话。
王霞看着李永贵目不转睛盯着方志强的眼神,也意识到了自己此刻的多余,随即就缓缓对着一旁侧了侧身子,给方志强让出一个地方来,而方志强凑过来之后,李永贵便拉着方志强的手掌,轻轻的在方志强的耳边说道:“志强……你……你过来……”
方志强已经努力的竖起了耳朵,仔细的听着李永贵的话,听到这话之后,方志强更是再度将自己的耳朵贴近李永贵的嘴巴,只是这个时候李永贵说话的声音已经非常弱小,即便如此,方志强还是觉得听得不太清楚。
“志强……我撑不了多久了……在……在临走之前……我还有个不情之请,希望你能……”在方志强凑近之后,李永贵毫不废话,贴着他的耳朵一字一字的说着,虽然听起来极为吞吐,但方志强此时却听得清清楚楚。
只是一旁的王霞和李潇潇都是一脸的疑惑之色,她们知道李永贵刚刚虽然极为虚弱,但是开口说话的时候,她们在旁边也能够勉强的听到,只是此刻看着李永贵那么低声说话的样子,似乎是刻意不想让她们两个人听到一样,这让李潇潇更加疑惑,自己是他的亲生女儿,难道他又话愿意跟方志强这个曾经的女婿说,都不愿意让自己这个亲生女儿听到吗?
李潇潇不知道的是,正因为自己的是李永贵的亲生女儿,李永贵才要刻意背着她。
李永贵的心里跟明镜儿一样,他很清楚自己的这个女儿,不管表面上看起来多么逞能,可实际上,她的心里是非常在意自己的面子的,如果自己此刻对方志强所说的话让她听到的话,那么她一定会觉得很丢人,而这不是李永贵愿意看到的。
“志强,潇潇是我女儿,我了解她……不管到什么时候,她都喜欢逞能,以前……任性有我和她妈让着她,由着她,可我走后,再也没有人会为她的任性买单,到时候……我实在是放心不下……虽然我知道你们已经离婚,可除了你……我再也想不出谁照顾她能让我更加放心……所以……我希望你……希望你能……”
李永贵在方志强的耳边一字一字的说着,他刻意压低自己的声音,不想让李潇潇听见,更不想让王霞听见,这是他对自己亲生女儿最后的一丝私心,他不希望让任何人听到自己的话,更不希望让任何人看低自己的女儿,他不希望等到自己离开之后,旁人指着李潇潇的后背说:“这个女人是因为她父亲,才得到方志强的照顾的,如果不是她父亲,她现在恐怕早已经无依无靠了!”
李永贵更不希望自己的女儿以后每天都活在这样的阴影当中,如果不是觉得时间不够用的话,李永贵也不会使用这个有些极端的办法,他知道这并不是最好的办法,可眼下自己的身体已经无法继续坚持下去,如果不这样做的话,显然也没有其他任何办法来解决这件事。
只是,让李永贵意外的是,自己的话还没有说完,方志强突然直起身子,随即用一脸错愕的表情盯着自己。
李永贵愣了愣,看着方志强突然远离自己的样子,他的眼神之中充满了疑惑之色,片刻之后,那抹疑惑居然是逐渐的转变成了乞求之色,虽然此刻的方志强和李永贵两个人谁都没有开口说话,然而他们二人的心中却是彼此了然,方志强似乎是在用自己的行为告诉李永贵:“爸,你怎么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来?既然你知道我跟潇潇已经离婚了,你就应该知道,感情这种事情是不能勉强的,即便我再想照顾她,可我们之间已经不可能了,这不是我自己一个人努力就可以的。”
而李永贵此刻的表情也似乎是在告诉方志强:“志强,我知道这样很难为你,可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你也看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就会两眼一闭,到时候,如果你没有答应我的话,我又怎么能放心呢?所以,就当是我求求你了,答应我这最后一件事,好吗?”
仅仅是这短短几秒钟的时间,两个人似乎已经做了很多沟通一样,这就是心灵沟通和语言沟通的区别,有些事情,用言语沟通的话,也许要涌上很长时间,可如果用心灵沟通的话,则相对容易许多。
最终,还是方志强选择了妥协,虽然他觉得这样做非常不妥,可是看着李永贵现在那奄奄一息的样子,他实在不忍心看着李永贵抱着遗憾和不甘咽气,所以,他还是再一次将自己的耳朵缓缓靠了过去。
看到这一幕,李永贵自然也明白了方志强的意思,只是一旁的王霞和李潇潇,脸上的疑惑之色就更浓了一分,反而是后边的潇妈,脸上并没有任何意外之色,之前李永贵也将他的这个想法跟潇妈分享过,虽然潇妈刚开始觉得不妥,只是后来在李永贵的说服下,也逐渐接受了这一点,所以,看着此时李永贵和方志强两个人的情况,潇妈显然也是猜到了他们之间的对话是怎样的。
“志强,我之前问过潇潇,她其实对你还是有感情的,只是她爱面子,作为一个女人,她有些不好意思主动开口,所以,只要你开口,我相信她一定会答应你的……当然,如果真的太为难你的话……”
李永贵的话还没有说完,方志强突然紧紧地握着他的手掌,他不想让李永贵继续说下去,此刻的李永贵呼吸已经越来越微弱,方志强舍不得让他多说一个字,也舍不得让他过多浪费一丝一毫的力气,而李永贵话里的意思方志强也已经听明白了,随即他就再度抬起头来,一脸凝重的看着李永贵开口道:“爸,您放心,您的叮嘱我都记下了,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听到方志强这话,李永贵那焦急而又显得有些难受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微笑,而后手掌缓缓从方志强的手心抽离出来,目光也再度看向了一旁的李潇潇。
李潇潇揉了揉自己酸涩的眼睛,仿佛眼泪在李永贵看不到的夜晚里都已经流光了一样,而这个时候,看到自己父亲那奄奄一息的样子,反而是没有了一滴眼泪。
“潇潇……你已经是三十岁的人了,从今以后,你要自己学会很多事情,能自己解决的就自己解决,解决不了的,就多问问自己身边的亲人,包括你姐姐,都可以帮助你,但你要记住,绝不可再任性胡闹,胡作非为,这个世界上,不是任何人都愿意为你的任性胡闹买单的。”李永贵语重心长的说着,只是声音越来越小,底气也越来越不足。
方志强看着此时这一幕,不由得也红了眼眶,之前,自己的亲生父亲生病的时候,自己没能及时的注意到,导致最后酿成了那样一个悲剧,原本,方志强在李永贵身上也感受到了一丝类似于父亲的那种感觉,还幻想着自己能够在李永贵身上尽尽那个时候没能尽的孝道,只可惜,看着眼前的情形,方志强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是没有那个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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