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喻恒筠再次恢复意识,眼前已经不见了傅择宣的踪影。
而他身边的变化并不止这一点,比如现在,他正在体验人生中最为惊险的一幕。
“少爷,请让我为您更衣。”
身边两位年少的女仆很固执地要为他更衣,而他穿着睡衣站在原地,和两位女仆已经僵持了将近五分钟了。
到最后他终于受不了,皱着眉想喝退她们:“是谁找你们过来做事的?连我的命令都不听吗!”
两位女仆显然被他肃然的面色吓到了,其中一名女仆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而另一名女仆眼中露出了痴迷的神色,身子微微前倾,朝前进了一步。
喻恒筠发现了她接近的企图,勒令她站在原地不要动。
女仆倒是嫣然笑了,对喻恒筠一副熟稔的语气:“少爷您说什么笑呢,可是您和老爷把我们要过来服侍您的呀~”
听她一言,喻恒筠眉头锁得更紧了,这情况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他这是误入了什么奇特的世界吗?为什么明明还是那个喻家宅子,里面的光景却是完全不同?
他看了看和他对峙的两位女仆的脸色,稍缓表情说道:“你们先下去,有事我再叫你们。”
这下两位女仆才同意,款款走出。
而后面走出的那位就是刚才胆大和他对话的女仆,她走出门前还给喻恒筠抛了个媚眼,看的他直皱眉头。xuqi.org 海豹小说网
等两人走出一段时间后,喻恒筠也走出了房门,去确认自己身边发生的各种变化。
迎面就撞上了喻书诺,还没等他说什么,妹妹就疑惑问道:“哟~怎么今天早上这么早就出来了?”
她这话问得实在是意味深长,联系着刚才的场景,喻恒筠整张脸都肃起来,他平时就看上去凌厉的模样,板起脸来更显冷厉。
喻书诺从没见过他这副表情,被他身上的气势吓到,而又有些疑惑:“哥,你怎么了,怎么露出这么凶的表情?”
他一个眼神扫过来,喻书诺有些不满地嚷嚷起来:“你凶我干嘛!你今天好奇怪啊!”
喻恒筠也不忍心对妹妹太凶,收了下表情,问道:“怎么说?”
“你还问我?”喻书诺本来是一副很随意的态度,但打量着哥哥,她的眼神逐渐奇怪起来:“你是真的很不对劲啊。”
喻书诺说,就她所知,喻恒筠每天早上一定要把那两个貌美如花的女仆留在房里,调戏很久才出门。
“我得强调,这‘貌美如花’四个字可是你说的啊!”喻书诺特地为他强调这一点,一副对这个形容很不屑的模样。
而喻恒筠从不凶喻书诺,一天到晚脸上都挂着游戏人间的虚伪笑容,在各种场子里逢场作戏、左右逢源。
喻书诺再次强调:“你说过的,你人生有三大爱好:第一美女,第二美女,第三美女。”
喻恒筠实在是有些混乱,这真的是他吗?难道不是顶着他名号的另一个人在败坏他的名声?
“然后你还凶我,你从来都不凶我的。”喻书诺装出一副被凶到、很委屈的模样,对哥哥嘟囔。
喻恒筠皱眉:“收起这副娇滴滴的样子。”
“我就说你不是我哥!我哥那么怜香惜玉一个人,怎么可能凶我!还说我娇滴滴!快说你是谁,把我哥藏哪里去了!”喻书诺娇斥。
“喻书诺。”
只是微带斥意地唤了一声她的名字,喻书诺就安静下来了,认命道:“好啦好啦,我说真话还不行吗?”
喻恒筠点头示意她开始。
其实喻书诺说的并不是谎言,她从头到尾知道的喻恒筠都是她描述的这副模样,但她总觉得不对劲。
“我总觉得,我的哥哥不应该是这样的。”喻书诺冲他努努嘴,“就应该是你这样的。”
然后她不遗余力地抹黑面前这个板着脸的大块头:“不近人情,不懂得怜香惜玉,还总是凶我。”
看喻恒筠那睨着她的模样,喻书诺嘟嘟囔囔的:“干嘛啊,说的就是你,凶了吧唧的。”
喻恒筠听她这生动的话语,配上生动的面部表情,终于是失笑:“问你几个问题。”
“什么态度呢!”喻书诺拖长语调,大眼睛灵动地瞧着比他高出很多的“大块头”,这位大块头还穿着睡衣,明明一副不修边幅的模样,偏偏一张脸和身材实在是养眼,她估摸了一下,大概就是站出去就能拍居家杂志的水平吧。
喻恒筠懂得该示弱的时候就示弱:“想请教您几个问题,大小姐。”
这副模样,还摆出一副十分神似的管家架势,成功把喻书诺逗笑了:“问吧问吧。”
喻恒筠把和自己相关的几个人,以及任务相关的人物都问了个遍。但除了霍清敛,喻书诺对几人一概不知,原因是:“你的交友圈子我才没兴趣了解,肯定全是因为美女聚集起来的呗。”
至于霍清敛,喻书诺虽然知道,但是喻家和霍家并没有任何来往。
喻恒筠谈及联姻,喻书诺一脸震惊:“联姻!怎么可能?人家那么一个京里名声赫赫的名媛淑女,多少人家想和她联姻,就你,游戏人间的花花公子,人家家里看得上你?怎么,你看上人家大美女了?”
更离奇的是,喻家的起家方式都改变了,从历代从军、从政,变成了经商。
这何尝不是为难喻恒筠?他只是浅显地了解过商业方面的知识,要说经营家族产业,家里还是数他哥喻谨成在行。
不过这不是他首要考虑的事情,现在他还需要弄清楚傅择宣几人的动向,而如今他的身份并不支持他迅速掌握这几人的动向,他需要先去见见那几位“好友”。
至于对喻书诺那句“看上霍清敛”的那句话,喻恒筠是这样回答的:“我喜欢的人性别为男。”
徒留下一脸震惊的喻书诺站在原地百思不得其解,也拿不准主意他这是要公开出柜,还是只对自己说说而已。
……
从几位好友的“名利场”回家,喻恒筠的脸都是黑的。
原因在于,那几个好友都是他熟悉的荣肃那几人,他们的身世和个性都是他熟悉的样子。但只有喻恒筠一个人不是他自己了。
到了包厢,几人都不约而同为他叫上了人陪,惹得喻恒筠冷着脸把人赶了出去,让他们不要再做这样的事了。
而几个人虽然面面相觑,很是不解,却又对他说“感觉这样才像他”。
问及纪襄之,荣肃告诉说他还在沉睡之中;至于傅择宣等人,他们也从来没听见喻恒筠提到过。
嘱了那几人帮忙留意傅择宣和霍清敛的消息,几人倒不问傅择宣是什么人,但却对他留意霍清敛这点打算起哄得厉害。
“怎么,筠哥看上霍家那位了?”
“要我们给你牵牵线吗?”
喻恒筠懒得和他们解释那么多,只给最沉静的荣肃扔下一句“给我一份她的去向表”,就摔门走了。
考虑到进入到这种情况之前,傅择宣对他说了句“不如先看看另一个人”,应该就是明着暗示他,这和霍清敛的梦境相关。
他现在也无从考虑为什么纪襄之两人的梦境会和霍清敛的梦境混合在一起,第一步只考虑先找到霍清敛再说。
而在此之前,先得维持目前生活的平静。
但这份平静显然没有那么容易维持,就在喻恒筠以一己之力传出“喻家少爷改邪归正”的传闻当天,梦境就出现了不稳定的征象,一场毫无预兆的地震发生了。
虽然只是轻微地震,但已经足够警示喻恒筠,他不能改变外界对他的看法。
所以当天晚上,他黑着脸,带那几个好友进了会所,给几名好友各请了一名陪客,自己坐在沙发上喝酒看他们好好演戏,顺便还给几人施威压,逼他们说出搜集到的情报。
直到他们叫苦不迭:“我错了我错了!”
“昨晚才问的,哪儿有这么快!再给点时间吧,二少爷!”
见他们这副情态,喻恒筠才勾起嘴角,露出了当天第一个笑容。
第二天又传出消息,喻家二少风流本性不改,雄风大振,夜御四女。
传出消息当天晚上,喻家二少也即喻恒筠本人被老爷子拉进书房,用拐杖狂锤了一顿。离开前喻恒筠一个并腿,拖着被打了后还活蹦乱跳的身子给老爷子敬了个军礼,没说任何话辩解,离开时差点没让老爷子一拐子往他背上丢去。ぷ99.
而喻老爷子看着他与往日不同,挨打后反而异常挺拔的背影,露出了思量的神态。
拿到霍清敛的动向表当天,喻恒筠很轻易就就发现了她日常动向中不寻常的地方。
在每年他母亲祭日的当天,霍清敛的行程会和他撞上,不知为何,她也会在同一天去到那个墓园。
但通过这种方式见到霍清敛显然不是一件可行的事,他母亲的祭日是在二月份,他生日当天,如今已经四月份。
当喻恒筠考虑换一种方式寻找霍清敛时,第二天他却发现了家里异常的动向。
喻书诺一大早就从家门外抱了两捧花进来,一捧白菊,一捧白玫瑰,看得喻恒筠站在二楼走廊上不知作何反应。
从花束中抬头,喻书诺见喻恒筠虽然穿戴好了,却还站在原地怔怔的不动,抱怨道:“怎么还站在那里,还不去帮忙?”
“……什么?”
喻书诺都快翻白眼了:“傻了吧你?今天要去看常阿姨啊。”
“我妈?”
“不然呢,我一大清早在这忙活什么?你现在这样,还不如以前呢,傻到连帮个忙都不会了?”说着,喻书诺上赶着催他去帮忙。
喻恒筠这么多年也都是这样匆促度过这一天的,所以很自然地走到门外去帮忙准备祭品。
只是他没想到,他进入梦境里的日期竟然是二月份。倒还让他占尽了便利。
如往年一样,大家轮流在墓地前上完香,喻修一人站在常和的墓地前和她说话,其余家人站在一旁树下聊天。
喻谨成扯着喻恒筠到一旁,很有兴趣地瞧着喻恒筠如今这副模样:“听说你最近浪子回头想要安家乐业了?”
喻恒筠皱眉,平视这个和自己长得一般高的兄长,不悦道:“都是哪里传出来的消息?”
“看来不是?但我瞧你如今这副样子,倒也和以前不同了,发生什么了?”
喻谨成从商,常年各地跑找不到人,所以近年来和家里联络稍疏些,但他向来是关心家里人的。
当初常和生了喻恒筠后因羊水栓塞意外身亡,父亲喻修被这沉痛的打击压弯了脊梁,无心照顾两兄弟。两兄弟都是由保姆一同带大的。过了两年,喻修就找了纪燕如,次年生下喻书诺,才有个母亲来照顾三名孩子。
正因三人在这时的年纪也不大,所以都没有什么抵触的情感,但两兄弟间的情感毕竟不同。
喻恒筠犯过的浑,必定也会有这位兄长的一份,但两兄弟都成熟得早,除去喻书诺走丢那一次,也没怎么让家里长辈操心过。
只是毕竟志向不同,喻恒筠选择从军,而兄长喻谨成则对商业有兴趣,从此以后成为了生意场上的“得意奸诈商人”——这一称呼来自于喻书诺。
不过对家里人,喻谨成还是真诚至极的,该关心的他也没少关心,当然该压榨的他也没少压榨。
喻恒筠对他否认:“什么都没有。”
精明的兄长自然不信,就着自己刚才那话继续说了下去:“不过也是,你到年纪了,该安定下来了。”
“浪子回头”的喻恒筠反驳:“别说我,你自己不也是?”
而喻谨成却说了句出乎意料的话:“我可不一定能传宗接代。”
他这话含糊,引得本来就不能传宗接代的喻恒筠也怔了一下,而他向来对喻谨成坦诚,就点头附和了:“我也是。”
喻谨成愣了:“你什么意思?”
喻恒筠说出的话没打算收回,反问兄长:“你呢?”
兄长:“我不婚主义。”
弟弟:“我喜欢男的。”
两人齐声回答,喻谨成指着刚才公然和他出柜的弟弟半天没说出话来。末了,才来了一句:“那你干嘛玩那么多女的?”
喻恒筠黑着脸憋出一句:“我没有。”
他问过那几个好友,他从来没叫女人陪过夜,只是叫她们陪陪酒、调戏一番而已——说到底,真正的他压根就没有做过这些事。
喻谨成挑挑眉没说什么,只问道:“听你这口气,是有对象了?”
“有目标。”
“也成,到时候和老喻说一声,咱们喻家算是绝了种了。”
喻谨成说话还是这么没把门,也不知道生意场是怎么混的,喻恒筠无奈纠正:“还有你和书诺。”
“我这不是不婚主义吗?”
喻恒筠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表示明白,两人一同又转头看向墓地那边,纪燕如已经走到喻修旁边,陪他一起在说着什么,时不时还看一眼这边几个孩子。
而喻恒筠在这时感觉到有些不对劲,抬眸一看,远处一棵树下正站着一名年轻女性,身穿长款洋裙,视线停留在他的身后,与他一对视,就躲开了视线,匆匆忙忙要离开。
但喻恒筠知道自己身后什么都没有,只有其他墓地和散在的草木。
和兄长交代一句要离开一会儿,喻恒筠就追了上去,堵住了霍清敛。
见到他后,霍清敛收起了刚才仓惶的表情,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容问候道:“你好,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喻恒筠不可能问她“你刚才在看我身后的什么”,而在这时,霍清敛甚至都不认识他,他一时不知说什么,只语气生硬地自我介绍了一句:“我是喻恒筠。”
这太像是搭讪了,但霍清敛没有生气,只是笑着介绍自己:“你好,我是霍清敛。”
“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可以吗?”霍清敛凝视他的眸,礼貌地问候着,眼神中似尽是疏离与陌生。
喻恒筠点头。
身着黑色西装的男人和着黑色洋裙的女性擦肩而过。
喻恒筠没能看见的是,霍清敛的笑容在这一瞬间就挂不住了,眼神中尽是破碎的受伤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