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夜里,姜白竹在二楼窗前坐下。

月朗风清,正是起坛时。

他燃起了三炷清香,手捏符纸,口中念诵灵犀咒:“天地灵犀,万法通神,以符为凭,以香为引,灵犀于此,速速显现!”

清香烟雾缭绕不散,似在身边盘旋。

姜白竹坐在桌前,又将符纸点燃。

看着燃烧的符纸,他不由想起白天王老板的话。

普通人烧纸扎,多是些别墅跑车童男童女,若无特殊需求,很少有人会将生人样貌用做纸扎。

先不说这个中的忌讳,单是听了就让人觉得不吉利。

而那女孩的状态,很明显不是一天两天了,若是真烧了自己的纸人,怕又是个大麻烦。

好在王叔虽是商人,却也是懂行,在做好那纸人后,留了个心眼,并未给其点睛。

纸人未点睛,即使烧到下面,对生人也不会有太大影响。

他听女孩说,今天是头七的最后一天。

所以他得趁这最后一天,进女孩梦中看个究竟。

女孩若不能走出来,今后怕是一辈子都会被困于梦魇中。

烟雾缭绕,渐渐连接上了另一头。

—想来女孩听进去了他的话,已经点了那安神香。

随着符纸燃尽,姜白竹缓缓合上双眼。

再一睁开,已是进了女孩梦中。

他抬起手,只见手指纤细白皙。

这是女孩的手。

他有些错愕,随即反应过来,应当是入梦仓促,梦境已经开始,来不及以第三视角旁观,只能以意识入了女孩的躯体。

女孩声音急切:“娜娜,你等等我呀!”

她喊的是一短发女生,正头也不回地向前走着。

“我走得很慢,是你跟不上了。”短发女生淡淡说着,仍是没有回头。

二人一前一后走到了一家奶茶店。

女孩抬头,姜白竹看到了自家“茶言茶语”的招牌。

——嘿,居然还有自家奶茶店的戏份。

女孩快跑几步拉住被她喊作娜娜的短发女生:“我们去喝奶茶吧,我请你!”

娜娜停住脚步,任她拉着进了店中。

姜白竹透过女孩的双眼打量,见对方面容模糊,似藏在浓雾之中。

不知什么时候桌上多了两杯热奶茶,一杯半糖一杯全糖。

女孩捧着喝了一口,娜娜却没有动。

“怎么不喝呀?你不是最爱喝这个吗?尝尝吧,可好喝啦!”

女孩期待的看着她。

娜娜的手伸向杯子,却停在了半空。

半晌抬手揉了揉女孩的头发,隐在浓雾中,似有叹息。

她看着女孩,轻声道:“小莉,你知道的,我喝不了热的。”

说完她起身,又走向了浓雾中。

被叫做小莉的女孩连忙追了出去,却怎么也追不上,二人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浓雾阻挡了周围的景象,待到视线清明时,姜白竹发现这具身体已站上了天台。

想来是女孩说过的那场梦。

可似乎又与先前和他讲述的不大一样。

站在天台边缘的,并不是女孩自己,而是那个名叫娜娜的女生。

娜娜的身形掩在浓雾中,面容却清晰起来,脸带着悲伤。

女孩似乎慌乱极了,急切的想要抓住对方,眼看一只脚就要跟着踏上天台。

却在这时,被娜娜反手推向了天台内。

她声音带上了些无奈:“小莉,你难道不知道,我早就已经死了吗?”

说完这句话,整个人便向后一倒,坠下了天台。

“不!娜娜!——”

……

姜白竹耳中听着小莉的哭喊,再回过神来时,意识已经脱离小莉的躯体,飘在了半空中。

身旁多了一道气息,他回头,居然是娜娜。

女孩面色苍白,躯体透明,全无生气,显然不是活人。

见他看来,对他友好地笑了笑。

姜白竹看向趴天台无助哭泣的小莉,又看看她,意识到了什么。

他问道:“你不想和她好好道个别吗?”

娜娜也看着下方,眼中是不舍:“不去了,她有她的生活,我不该让她活在只有我的梦中。”

她又看向姜白竹:“你是来超度我的吗?”

姜白竹没说话,她继续道:“其实家里人早给我做过超度了。”

姜白竹也看出来了,对方身上并无怨念。

娜娜道:“我早该走的,可小莉不舍得,日日在梦中找我。”

姜白竹明白了她的用意:“所以你才一次又一次地在梦中拒绝她。”

娜娜点点头,声音并不像她表现的轻松:“总不能……让她跟我走吧?毕竟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她对姜白竹有模有样了鞠了个躬:“小道长,我要走了,莉莉……就拜托你了,让她醒来吧。”

姜白竹心中五味杂陈,受了这一礼,轻声道:“你有什么要告诉她的吗?”

娜娜身形渐淡,最后看了一眼下方的小莉:“替我说声再见吧……”

姜白竹点头,看着眼前的身影消散。

随着梦境的一部分主体抽离,女孩的梦魇渐渐有崩溃的趋势。

她不知这一切,仍在天台哭的伤心。

姜白竹叹了口气,意识化作具象,落到了她身边。

女孩被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姜白竹带着飞身跃下了高楼。

“啊啊啊啊啊啊啊!!!”

姜白竹落到地上,掏了掏耳朵,有些无奈,拍了拍女孩的肩膀:“睁眼看看。”

她试探着睁眼,发现自己被带到了平地上。

—是娜娜跳下来的地方!

她来不急多想,四处寻找。

在不远处的水泥地上,发现了一朵摇曳的蒲公英。

风吹过,蒲公英飘飘荡荡,仿佛带着娜娜的轻声责问:“你难道不知道,我已经死了吗?”

姜白竹看着她眼中的迷茫,出声道:“她早就不在了。”

女孩呆呆看着天空中的蒲公英,眼中蓄着泪。

姜白竹叹息:“你之所以一直梦见被她推下天台,是因为你一直放不下你她,可你也知道,她怎么会带你走呢?”

他接着道:“反而是她一直在被你拉入梦中,梦中她劝你放下执念,你却始终不愿走出来。”

女孩愣愣的看着姜白竹,大滴大滴的眼泪划过面庞,姜白竹道:“你的牵挂,让她无法安心离去,只能一遍遍地试图点醒你。”

女孩喃喃:“我知道,她已经死了……”

姜白竹也抬头看天:“是啊,她不是告诉你了吗?”

“——难道你不知道,她已经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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