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 连城 这边于来夫妇胡思乱想,……

这边于来夫妇胡思乱想, 那边徒南薰却已拉着于丽丽在脚踏边儿坐了下来。

“好姑娘,你多大了?”

于丽丽细声细气地答道:“我今年十七了。”

倒比徒南薰还大了一岁。

“平日在家都做些什么?”

于丽丽道:“跟着母亲学管事,闲暇时也做些针线。”

徒南薰一眼看见她腰上系着的香包, 想来就是她自己做的。

于丽丽也是心细,公主才撇了一眼,她就主动把那香包解了下来, 谦逊道:“做得不好,叫公主见笑了。”

徒南薰接过来仔细看了看, 但见那香包针脚细密,构图灵动,绣的花色竟不是寻常吉祥纹样, 而是几只或静或动的蜜蜂。

想到刘二脑袋便是养蜜蜂的, 她不禁笑了起来,调侃道:“这可真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

小姑娘瞬间便红了脸,低垂着头, 细嫩的小手不住地搅动衣角。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徒南薰亲手把那香包给她系了回去,又转头示意红藻。

红藻会意,转身捧了个锦盒出来,走到于丽丽面前打开, 里面是一对儿翡翠镯子。

徒南薰道:“这是给你添妆的, 不是什么好东西, 日常戴着玩吧。”

这当然是谦虚之辞,虽然于丽丽没见过多少好东西,但那对镯子只看成色便不是凡品。

她有些惶恐地推辞, “这太贵重了,民女哪里配用?”

红藻便笑道:“既是给你的便拿着吧,公主也是喜欢你。如若不然,随便什么东西就打发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要是再推辞,未免显得不知好歹。

索性她便起身拜谢了,双手接过了锦盒。

“这就对了。”徒南薰笑道,“那刘二脑袋也是一个有本事的,家里虽有个寡母,却也是个极和善的老太太,你嫁过去擎等着享福吧。”

于丽丽和刘二脑袋显然是相处过的,听见这般祝福的话,脸上便露出了羞喜的笑容。

就刘二脑袋那副尊容,如果不是两人相处过,彼此了解了内在,小姑娘怎么会这般心甘情愿?

徒南薰拍了拍她的手,“等日后成婚了,就好好过日子。若他敢给你委屈受,你就来找我,我给你做主。”

这显然是句场面话,于丽丽心里也明白,但还是很感激的向公主道了谢。

他们家与公主的地位天差地别,公主肯对他说这一句场面话,就已经是很给她脸面了。

再者说了,这年头都讲究家丑不可外扬。

就算婚后他们夫妻有了龃龉,最多也就是请双方父母做主,哪有出去乱说的道理?

他们也不敢耽误公主的事,又陪着说了几句闲话,便很有眼色地告退了。

等送走了于家三口,绿萝不禁感慨道:“老人们常说‘美妇常伴拙夫眠’,今日一见,果然不假。”

对此,红藻却有不同看法,“只要两口子日子过得红火,一副皮相而已,何必在意那么多?”

绿萝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要我说,还是得找个好看的。如若不然,世人怎么有‘秀色可餐’这一说呢?”

这还是个耿直的颜控。

听着人走了,从屏风后面转出来的傅玉衡暗暗一笑,接口道:“你要是喜欢好看的,其实也容易。小马兄你知道吧?他已经拐弯抹角地问过你好几回了。”

他本是调侃一句,哪知道绿萝却一点儿都不扭捏,请直接歪着头掂量起来。

“你说的这个小马公子我也见过几次,的确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不过,人家能看上我一个婢女?”

傅玉衡心道:可不就是美男子吗?狐狸精还有不美的?

至于绿萝担心的,他觉得这完全不是事,“你可不是普通的婢女,是公主殿下的贴身婢女。

俗话说的好,宁娶大家婢,不娶小家女。若论起见识来,你比那些大家小姐差吗?”

“不差。”绿萝摇了摇头,拒绝妄自菲薄。

傅玉衡再接再厉,“再者说了,小马兄也不是那种看重出身的人。只看他三番两次只是旁敲侧击,并没有直言朝我和公主讨要你,便知道他心里尊重你。”

绿萝脸上终于有了些羞涩之意,顿足嗔道:“驸马爷不是好人,说这些做什么?”

见她急了,在一旁看了半天热闹的徒南薰才出言解围,“好了好了,我一会儿看不住,你便要把我的婢女给诓出去了。”

她看了绿萝一眼,笑道:“绿萝和红藻都是打小伺候我的,我一定要给他们找一个好归宿,找一个她们自己喜欢的。”

“哎呀,公主!”红藻没防备,看热闹看的好好的,这火一下子就烧到自己身上,顿时就羞了。

徒南薰哈哈一笑,便叫她们收拾东西。

他们出来也有两天了,该看的东西也都看过了,还顺便保了个大媒,如今也该回去了。

眼见家中早菊越开越盛,偏她的生辰宴又快到了。

若是这个时候,再单独办一场赏花宴,未免太过频繁。

可若是等到生辰宴一起,这些早菊的花期多半就要过了,他们请人赏花,顺便推销花肥的事,就得往后顺延。

所以还是先回去,问问家里两个花匠,看能不能让花期延后一些,或者是让这花开得更久一些。

等她们回了家,徒南薰让人把带回来的蜂蜜分装了,给大公主和二公主都送了些,又亲自带了几罐子,给婆婆朱氏和婶子连氏送去。

说来也是巧,今日朱氏妯娌两个正好没出去,徒南薰去的时候,她们都在东大院坐着呢。

见玉莲也在座,徒南薰奇道:“玉莲今日没出去?”

玉莲赶紧起身,“嫂子,你来了?”

她声音有些恹恹的,徒南薰仔细一看,却发现下眼睑有些青黑,显然是晚上没睡好。

“这是怎么了?”徒南薰蹙眉,“可是我六弟没分寸,惹着你了?”

玉莲扶着她坐下,又在她隔壁坐了,闻言叹了一声,“不是他惹着我了,是我惹着他了。”

徒南薰要更觉惊奇,再去看朱氏妯娌,发现她们两位的神色也很凝重。

看来,她不在家这两天,的确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到底怎么了?弄得我心里七上八下的。”

朱氏白了女儿一眼,没好气道:“还能怎么了?这得问你妹妹,都是她惹出来的好事。”

见婆婆气得不轻,徒南薰又看向婶子连氏。

连氏先是劝了自家嫂子,“好了嫂子,这也不能怪玉莲。这种事情,谁能想得到?”

这话说的,可更让人好奇了。

等连氏劝完朱氏,对她分说了前因后果,徒南薰也觉得十分无语。

起因却是日前玉莲和六皇子约着,一起到狮子园去游玩,刚走到大佛塔下,便遇见了刘通政家的姑娘。

刘姑娘和玉莲乃是至交好友,从玉莲进京开始算,刘姑娘就是头一个主动和她交好的,玉莲对这个闺蜜非常看重。

因而,纵然六皇子在侧,玉莲也没冷落刘姑娘,从两人行变成了三人行。

若说这刘姑娘懂礼吧,她明知道人家是未婚夫妻相约出游,却一直跟着不走;

若说她不懂礼吧,一路上也只与玉莲说话,眼神都不往六皇子身上落一下。

虽然玉莲心里觉得有点尴尬,但她几次漏了送客的口风,刘姑娘都装作听不懂,她也没办法,只好带着刘姑娘一起游玩。

好不容易将狮子园的景点都看完了,玉莲暗暗松了口气,便请刘姑娘先回去,说她和六皇子还要回家去拜见父母。

刘姑娘老大不乐意,但见玉莲态度坚决,还是告辞了,只临行前硬要和玉莲约定,明日到她家里去玩。

等送走了刘姑娘,两人上了马车,六皇子的脸一下子就拉了下来。

“这刘姑娘是怎么回事?我和她从前根本不认识,她怎么对我这么大敌意?”

“敌意?”玉莲不解,“这一路她根本就没多看你一眼,怎么可能对你表露敌意呢?”

她皱了皱眉,狐疑地看了过去,“难不成,人家姑娘避嫌不去看你,就是对你有敌意?你未免太自恋了吧?”

见她怀疑自己,六皇子急了,“你是不知道,她心机深沉的很。你看不到的地方,她不止一次对我露出挑衅之色。”

每当他看到一样出众的景色,想要引经据典,在玉莲面前卖弄一番的时候,刘姑娘都会抢先一步,抱着玉莲的手臂吸引她的注意力,然后再言辞优美、言之有物地把那处景色点评一番。

一旦玉莲对她表露赞赏之意,她便会背着玉莲,以神色和目光挑衅甚至是鄙夷六皇子。

六皇子那个气呀,偏偏他一个大男人,还是在心上人面前,真不好和一个小姑娘计较。

但如今心上人冤枉他,他可是再也忍不住了,一定要揭穿那姓刘的真面目。

“真的?”玉莲觉得,刘姑娘不像是那种人呀。

“当然了,我怎么会在这种事上骗你?”六皇子重重地点了点头。

玉莲疑惑了,“你以前真没得罪过她?或者是得罪了刘通政?”

那刘姑娘固然是她的闺蜜,但六皇子的人品,在玉莲这里也很有保障,他绝不可能去冤枉一个小姑娘。

那就只能从其他地方找原因了。

“我以前都没见过她,怎么可能得罪她?”六皇子觉得自己很冤枉,“至于刘通政,我如今还没入朝呢,跟朝臣根本没有交集,怎么会得罪他?”

那可就怪了,玉莲百思不得其解,六皇子也想不明白。

不过玉莲有一样好处,那就是跟她五哥学的,想不明白的事就暂且抛开不想,纠结来纠结去的,头疼的还是自己。

“算了,别想了。如果她真对你有敌意,日后肯定会露出马脚的。”

六皇子看了她一眼,嘴上答应着,“好吧,不想了。”

但他自幼经历坎坷,在宫中的生活也堪称如履薄冰,遇事不得不多想。

他挺羡慕玉莲这份豁达的,也不愿意玉莲再跟着忧心,所以才答应得这么痛快。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呀?”徒南薰左右看了看,“你们神色都如此凝重,想来是知道原因了?”

“嗯。”玉莲重重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尴尬之色,讪讪道,“还是让三婶跟你说吧,我……我实在是说不出口。”

于是,徒南薰又看向三婶连氏。

连氏脸上的神色却有些古怪,像是在憋笑,又像是在忍怒,“这个呀……谁让咱们玉莲太好了呢,莫说是六皇子了,便是刘姑娘一个女儿家,也忍不住心生倾慕。”

“噗——”

正在喝茶的徒南薰,没忍住喷了。

绿萝赶紧上前,拿着帕子给她擦拭。

方才她也曾暗自盘算过无数缘由,却没有任何一个,像这个一样,既荒谬,又合理。

是了,刘姑娘和六弟从无交集,却对他表现出了浓重的敌意。

这又是为什么呢?这又能为什么呢?

若是六皇子因着男儿身份的缘故,光明正大地抢了她的心上人,一切就都合情合理了。

徒南薰挥退了绿萝,一边自己擦嘴边的水渍,一边追问道:“刘姑娘和你坦白了?”

看着自家嫂子脸上露出的八卦之色,玉莲颇觉无奈,但还是点了点头,满足了她的好奇心。

“不错,昨天她给我下了帖子,今天早上我去看她。在她们家的花园子里,她……她干脆把话说开了。”

“这样啊。”徒南薰若有所思,片刻后,忽然眼睛一亮,“那刘姑娘,介意给皇子做妾吗?”

她年纪虽轻,却见多识广,知道不少人家的后院妻妾结为金兰契的。

“啊?”玉莲一呆,一时没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连氏却是眼睛一亮,抚掌笑道:“不错,不错,你可以问问她呀。你不想生孩子,总得有人给六皇子生吧?”

听了这话,朱氏和玉莲母女都反应了过来。

朱氏略略思索了片刻,点了点,“不错,这是个好主意。”

但玉莲却坚决不同意,“不行,她对烁哥敌意太重,性子也过于果决,绝不是个合适的人选。”

朱氏蹙眉,“这又是什么意思?”

玉莲叹了一声,挥手示意伺候的人都下去,这才低声道:“以连城的性子,我怕会生出心思,去父留子。”

母亲认定的一些观念很难撼动,为了避免再扯皮,她只好这样说了。

而且,她说的也是事实,若是真带着连城一起嫁给六皇子,对方产下男婴之后,真的会琢磨去父留子。

她还是挺喜欢六皇子的,真不想把他放入危险之中。

在场三人皆瞳孔一缩,到抽了一口凉气。

——原来,是这么个性子果决呀。

那的确是不合适。

朱氏立刻改口,“那你以后少和她往来,若是她问起来,你就说是六皇子不喜欢你和她一起玩。”

作为夫婿,该背锅的时候,就得勇敢背起来。

而且,若是真拿这件事去问六皇子,他也必定是乐意的。

谁愿意自己老婆整天跟个对自己有敌意的人一起玩耍呢?

玉莲想了想,点了点头,“我也觉得,还是不要去见她了,也好让她的心思冷一冷。”

小姑娘家的心思,说不定冷一冷就淡了。

正好随着徒南薰的生辰临近,玉莲越发忙碌了起来,暂时隔绝了一切外交。

就连六皇子都不例外。

转眼间就到了生辰宴前夕,城西刘通政府上,正院相连的小跨院里。

夜色已经深了,但小院主屋的灯却还亮着。窗棂上映出两个纤薄的影子,一坐一站。

若是离得近了,就能听见里面隐约的说话声。

“傅家的请柬,还没有来吗?”

“……已经来了,在太太那里。”这个声音有些迟疑,竭力劝慰道,“明日毕竟是公主芳辰,不是小女儿家的聚会,请柬送到当家主母那里,也是应有之义。”

只可惜,被她劝慰的那个,不好糊弄。

刘连城嗤笑了一声,一句话就揭穿了她的谎言,“那张萱和赵悦儿,怎么就单独收到玉莲的请柬了?”

丫鬟小慧被噎了一下,干巴巴地笑了笑,“也许……也许是傅大姑娘忙中有错,忘了吧?”

“那她怎么不忘了别人?”

小慧:“…………”

——我怎么知道?我只是个婢女而已,姑娘您不要为难我呀。

刘连城也知道,这件事不是小慧能管的,便挥了挥手,示意小慧出去。

小慧为难道:“姑娘,天色这么晚了,您该休息了。”

连城摇了摇头,“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小慧劝道:“您若是睡得晚了,明天脸色肯定不好。三公主的寿宴,六皇子肯定也会去的,到时候您岂不是要被比下去了?”

连城闻言一怔,忽而点了点头,“你说的对,我不能被那程咬金给比下去。”

她霍然起身,“小慧,服侍我卸妆,我要养精蓄锐,明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绝对不要被那程咬金给比下去。”

对于刘连城来说,六皇子就是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

“诶。”小慧应了一声,欢喜地扶着自家姑娘坐到了梳妆台前。

不管是为了什么,姑娘肯按时休息,不糟践自己的身子,必什么都强。

至于明天见了傅姑娘和六皇子该如何,那是明天的事,就明天再说吧。

她手脚伶俐地拆卸了簪环,解开了发髻,又打了水来帮连城洗去脂粉。

等终于把自家姑娘按在了被窝里,才算是彻底松了口气。

“睡吧姑娘,今晚我守夜,半夜若是要喝水或起夜,你就叫我。”

连城却道:“不,叫碧波守夜,明天你跟着我去傅家。”

所有婢女里,只有小慧最懂她的心意,要去傅家,自然还是带着小慧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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