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狗血落幕 不过,傅玉衡的惊愕……

不过, 傅玉衡的惊愕也没持续多久,很快就想明白了。

这世上有为了对方能好好活着,情愿自己惨死的恩爱夫妻;自然也有只能同富贵,不能同患难的寻常伴侣。

无论是哪一种选择, 都是人之常理, 他都能理解。

这些古代的太太奶奶们,想法之所以偏极端, 其实也不能全怪她们, 是这个时代给她们的活路太少,让人不得不剑走偏锋, 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

想要活着, 想要好好活着, 有错吗?

徒南薰拿眼晲他, “你不觉得这些妇人的想法太狠心?”

傅玉衡好笑地捏了捏她丰润的脸颊, “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竟还拿这话来试探我。”

“嗯~”徒南薰不满地皱了皱眉,把他的手扒拉了下来, 捂着脸颊控诉道,“不许捏我脸, 很疼的。”

傅玉衡心知自己根本没使劲, 闻言便坏笑道:“来来来, 我给你揉揉。”

见他要使坏,徒南薰急忙回到自己位置上坐好,装得正儿八经,“不用了,已经不疼了。快看, 王生那不要脸的要杀自己的儿子了。”

却是男版吴玉娘告诉王生如何褪去鬼皮之后,正要飘然而去,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快笑着冲王生的脸上吹了一口气,这才飘出窗户不见了踪影。

那王生惊魂未定地起身,跌跌撞撞走到门口,扒着盆架子,借着脸盆里的水照自己的影子,却看见了一张只有眼睛的脸。

他想要尖叫,却发现没有嘴巴,自己的声音又闷又死,就像是憋在喉咙里一般。

却原来,吴玉娘突然觉得,这么美的一张脸,王生根本就配不上,临走时又一口气吹散了大半,只剩下了一双眼睛。

没有嘴巴,王生自然叫不出来。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又跑回原来的位置,果然在地上看到了吴玉娘丢弃不用的画笔等物。

他赶紧拿起笔,胡乱给自己描画了五官。

此时情急,他也顾不上端正不端正,美丽不美丽了。

更何况此时此刻,他已穿上了鬼皮变成了一个女体,就算把自己画得再娇媚再惑人,又有什么用处呢?

难不成,还真叫他学妇人去勾引男人?

不可能,他绝对不会受这种折辱。

所以儿呀,为了你爹的尊严,为了整个王家的名声,你是时候做出一些牺牲了。

爹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是个大孝子。往后余生,爹都会记得你的。

这些思绪几乎在转瞬之间,王生心头竟是连半点障碍都没有。

自己画完了五官之后,他就迫不及待地丢下了画笔,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冲出了西厢,直接就跑到了儿子住的东厢房。

此时已经是后半夜了,王动读书自来刻苦,每天写完老师布置的功课之后,还要额外再多写一张大字,再把明日要学的预习一遍才会睡觉。

也正是因此,他一旦睡着就十分酣沉,就算外面打雷也不会醒。

王生推门而入,直奔床铺。

下一刻,血光亮起,窗棂上映出硕大的影子,正是一颗什么东西被掏了出来,送入血盆大口。

为了演这一段,傅玉衡拉着十二个特效师傅,一起用铜镜做了许多实验,才算是找准了角度,把影像放大在描绘着墙壁窗棂的幕布上。

连几个鬼女与狐女都觉得十分神奇,红杉更是磨着傅玉衡,给自己多加了一份课业。

傅玉衡是再想不到,像他这么懒的人,有朝一日,竟然会有一个如此勤奋好学的徒弟。

不过这对他来说都不值什么,让系统从论坛里弄一份基础数理化,让红杉自学就是了。

让他一对一自己教那是不可能的,再说他一个大男人,也不合适呀。

之所以要这么麻烦,弄出这么个特效,就是想和吴玉娘挖王生心脏那一段弄出区别来。

因为这两段挖心的剧情不但是在同一场,还离得很近,若是表演形式差不多,观众容易觉得乏味。

这样一弄,观众的确是不觉得乏味了,连续两段挖心表演,足够震撼她们两年。

但更震撼的还不是这里,而是当王生挖他儿子心脏时,台上的道具窗户上还有另外两道身影。

那是被男版吴玉娘压着,看完儿子被害全过程的陈夫人。

她眼睁睁的看着儿子被害,又眼睁睁的看着杀死儿子的人变成了自己丈夫,一下子就崩溃了。

她想要挣扎,想要哭喊,却被吴玉娘鬼气压制而无能为力。

吴玉娘尖利的笑声在她耳边响起,“原来除了那副菩萨脸,你也有另外的表情啊?”

冰冷的手抚上她的脸颊,那张性转后硬朗又俊美的脸凑了过来,口鼻间吐出的气息像蛇一般粘腻冰冷。

“别人夺走你的丈夫,你不妒忌;挑战你正室的威严,你也不动怒。我还以为,你真是面捏的呢,却原来也是个活生生的人呀。”

陈夫人目眦欲裂,恶狠狠地瞪着他。

若是眼神能杀人,此时的吴玉娘早已魂飞魄散。

“对,就是这样。”吴玉娘有些神经质地想要摸摸她的眼睛,却被她偏头躲过去了。

但他也不恼,反而咯咯笑了起来,“你应该恨我,恨我才是对的。收起你那副令人作呕的虚假作派,就该这样直白地恨我。”

忽然他又看见了什么,一把抓住陈夫人的发髻,强迫她再次扭过头,把眼睛贴在窗户上,去看屋里的情景。

“看见没有,你丈夫不但吃了你儿子的心,他又拿起了那张鬼皮,想把你儿子也变成画皮鬼。”

他告诉陈夫人,那张鬼皮一旦附在她儿子身上,她儿子就真的没救了。

就算再吞了别人的心脏,将鬼皮剥下来,也只能去投胎,不可能再为人。

所以说,他告诉王生的话都是骗人的,目的只是为了让陈夫人看见她的丈夫杀她的儿子。

他不但把真相告诉了陈夫人,还出手阻止了王生。

王生做鬼的时间太短,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只好仓皇而逃。

然后他又告诉陈夫人,明日午时,东街上会出现一个邋遢道士,那道士是画皮鬼的克星。

若是她请得那道士出手,就能救活她的儿子。

可她的儿子若是活了,丈夫便要魂飞魄散,永远失去投胎转世的机会。

“是要儿子呢,还是救丈夫,你自己选吧。”

说完,他就化作一阵白雾消失了。

虽然大部分观众都沉浸在剧情的震撼里,却还是有人拍手叫好。

“好,这个好!听说老板花大价钱请了幻术师,这戏法变得漂亮!”

坐在他左边的隔着小桌子看了他一眼,低声提醒道:“郑兄,你小声点,大家都在看你呢。”

那姓郑的虽然长得清秀,但性子却十分粗豪,当即便左右瞪了回去,“看什么看,看什么看?”

而贾政领着三个长随,正是坐在他右边,见他如此粗鲁,不禁皱了皱眉,脸上露出了厌恶之色。

索性那姓郑的也知道自己理亏,嚷嚷两声便在朋友的劝阻下,又去看舞台上的表演了。

跟着贾政的小厮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遍低声和贾政说话,引开他的注意力。

“老爷,您觉得这陈夫人会救谁?”

贾政理所当然地说:“陈夫人如此贤妻,自然是救她的丈夫了。”

和贾政有同样想法的,还有不少。

可事情的发展往往不如人意,陈夫人在东市上找到了邋遢道士,又是磕头又是哭求,终于请了那道士回家。

那道士的说法和吴玉娘如出一辙,两个只能救一个。

若是要救她儿子,老道自有法子将心脏追回,再使个还魂法让她儿子苏醒;

若是要救丈夫,便要拿她儿子的尸身做筏子,融成人蜡做个引子,也能还她一个活丈夫。

老道还特意说了一句,“我看夫人也还年轻,儿子再生也来得及。”

但陈夫人非常坚定地选择了自己的儿子,连一秒都没有犹豫。

就在观众哗然之时,陈夫人的台词震耳发溃。

“我是个活人,我也有心,我也会难过。可我的丈夫却从未顾及我,自从成婚之后,一次又一次将外面的女人领回家。

一开始我还会妒忌,还会争吵,可几次之后我就发现,这完全没有用。

当一个男人不在乎你的时候,你的言词再怎么有理有据,他也只会觉得你无理取闹。

既然如此,我还为什么要在乎他呢?

我也可以不妒忌,可以宽厚大度,可以做一个人人称赞的贤惠妻子。”

她一字一句地说:“只要我不在乎那个男人,自然可以无欲则刚!”

“现在,我要救我的儿子!”

这段台词被她说得铿锵有力,一字一句都像洪钟大吕一般,震耳发溃。

观众席上一片寂静,许多妇人都被她说中了心声,还有些则是满脸若有所悟,却不知道悟到了什么。

过了许久,贾政回过神来,指着台上抱着儿子喜极而泣的陈夫人,手臂颤抖,一个字也说不出。

此时此刻,他觉得陈夫人就是个毒妇,用贤惠大度伪装自己的毒妇。

在场之人有跟他一样想法的,自然就有反思的。

虽然反思的角度千奇百怪,有人反思不该对妻子过于苛刻,有人反思不该将妻子的付出视作理所当然,也有人反思妻子贤惠是不是因为心里没自己?

就在观众以为,剧情已经完全结束了的时候,道士送走了陈夫人,忽然说了一句,“她已经走了,你出来吧。”

一团黑色的雾气突然出现,等雾气散去,原地变多了一个人影,正是变回男身的吴玉娘。

那道士问道:“你这小鬼,既已寻到了替身,却为何不去投胎?”

彼时那鬼正痴痴望着陈夫人离去的方向,神情一言难尽,心头更是复杂难明。

他并没有回答道士的问题,只是自顾自地看了许久,才深吸了一口气,一撩衣摆,跪在了道士面前。

“道长,在下有一不情之情,还请道长成全。”

那老道士挑眉看了他一眼,“既然是不情之请,那你干脆就别说了。”

收完,就往太阳底下一躺,掀开衣裳开始捉虱子,捉一个弹一下,捉一个弹一下,好不悠闲自在。

那鬼膝行几步,跪到了他面前,“道长,在下不是要害人,而是要请道长在下的魂魄之力,护住陈夫人的儿子平安长大。”

老道长捉虱子的手一顿,终于肯拿正眼看他了,而且反反复复仔仔细细地打量。

“你是画皮鬼做久了,脑子出问题了吧?”老道士嗤笑了一声,“先前要害她儿子的是你,如今要护她儿子的也是你。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你这心思复杂多变的,比那掉进海底的针都难摸索吧?”

“请道长成全。”那鬼深深磕下头去。

可是,老道士又不搭理他了,只自顾自歪在太阳底下捉虱子。

于是,那鬼便一遍又一遍地磕头,“请道长成全,请道长成全,请道长成全……”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老道士终于叹了一声,“便是魂飞魄散,永世不得投胎,你也不后悔吗?”

“不悔。”

这种堪称狗血的剧情,在傅玉衡前世那个年代,怕是要被人喷到关闭评论区。

但在如今这个时代,这种爱恨纠葛的剧情是非常新鲜的。

吴玉娘虽然作恶多端,但到了最后他幡然悔悟,用自己的魂飞魄散,保证了陈夫人有儿子养老送终。

时人讲究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所以对于吴玉娘,观众从一开始的怜惜,到后来的唾骂,临到结局,却是一声叹息。

总之在他身上的话题度,远远比不上陈夫人。

《画皮》的结局,对某些观众来说是大团圆。

因为陈夫人救活了儿子,母子二人喜极相拥,这次过上了安宁祥和的日子;

对某些观众来说,就是个毒妇得逞的悲剧。

因为王生彻底死了,魂飞魄散,不但这辈子不可能做人,连下辈子做人的机会也没有了。

若说这部话剧感情线争论最多的,是吴玉娘对陈夫人的感情;那剧情线争论的焦点,就集中在了王生和陈夫人身上。

有人觉得王生活该,连自己亲儿子的命都不顾,这种畜牲根本不配活在世上;

有人觉得王生还年轻,而他的儿子还太小,谁能保证他儿子一定能平安长大?王生先保全自己,才是对家族负责。

对,话剧演完还没多久,就已经有人替王生找到了洗白的理由。

有人替王生洗白,自然就有人替陈夫人辩白。

因为陈夫人是亲眼看见一个相貌丑陋的女子变成了王生,当时那种情况,谁能保证那是真正的王生?

万一真正的王生已经被画皮鬼吃掉了,那个王生只是画皮鬼的变化之术,用来迷惑人的呢?

所以说,陈夫人选择救自己的儿子,是完全无可厚非的。

因为母子连心,她至少能确定儿子真的是自己儿子,是真正的王家血脉。

这两种观点吵得不可开交,慢慢的,别的观点竟是都沉寂了下去,变成了小众争执。

听完傅玉衡的叙述之后,马介甫越加跌足长叹,叹他自己不但没福分参演,甚至连开幕演出都没看成。

叹过之后,他又把自己如何整治张财主的事对傅玉衡说了,并把那三百两银子拿出来,请傅玉衡转交给刘二脑袋。

“如果不是张财主夺了他吃饭的本事,远的不说,就这大半年往你这里卖的蜂蜜,也能赚三百两了。”

这银子马介甫可不是乱要的,他也是估算过后才开的价。

“你把这些银子给他,让他自己或置办田地也好,或是存起来日后应急也罢。反正该是他的银子,让他们母子自己处置吧。”

傅玉衡赞道:“难为马兄还想着他。行,你放心吧,这些银子我一定转交给他。”

两人正说话呢,润笔沉着脸疾步走了进来。

“五爷,出事了。”

傅玉衡放下茶盅,淡淡地问:“出什么事了?”

“造琉璃的炉子炸了,伤了几个人。”

“什么?”傅玉衡大惊,豁然起身,“马兄,我这里有了急事,怕是要失陪了。”

马介甫也起身道:“我跟你一起去吧,真出了事也好有个照应。”

“也好。”傅玉衡应了一声,一边往外走,一边吩咐道,“把家里的护卫带上二十个,再拿我的帖子到五城兵马司,借上一百个巡逻的官兵,咱们一起去看看。”

润笔应了一声走了,傅玉衡又吩咐洗砚,“柳三哥和徐二哥那边必然也得到了消息,你也让人注意着,咱们最好能在路上会合。”

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你们让人请大夫了吗?”

洗砚一呆,摇了摇头。

傅玉衡怒道:“伤了人还不赶紧请大夫,愣着干嘛?”

“诶,诶,小的这就去。”

见他跑了,傅玉衡扬声嘱咐道:“请城里最好的大夫,告诉人家是烧伤。”

等两人走到大门口,早已有人牵了马来,两人翻身上马,带着准备好的二十个家丁一起往城外赶。

出了城门没多久,就见两拨人在路边等着,待他们赶过去一看,果然是柳长州和徐辉。

三人互相见了礼,傅玉衡又把马介甫介绍给了两人,说这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两人肃然起敬,直说“五弟的救命恩人,就是我的救命恩人”,对马介甫十分亲厚。

这两个也都是赤诚之人,虽然各自都有些毛病,却不耽误马介甫愿意和他们结交。

彼此寒暄过后,徐辉便催促道:“咱们快走吧。”

但傅玉衡却不着急了,“别急,我已经让人去请大夫了。咱们在这里等一会儿,让大夫先过去。”

徐辉不解,“这又是为何?”

柳长州心念一转,却是笑道:“五弟总是好心。”

若是他们先过去了,那些工人必然要闹事,或借此为自己讨好处,八成就顾不得那几个伤患了。

可若是让大夫先过去,他们再过去时,大夫已经治上了,再和其余人协商也不影响伤患。

“行,那就听五弟的。”

徐辉点了点头,又往傅玉衡身后看了看,挑眉道:“往常你出门身后只跟两三个,今天怎么带这么多人?”

傅玉衡淡淡道:“我的主要目的就是讲理,但也要让他们愿意乖乖和我讲理。”

别怪他小人之心,只因他明白,人的本性里就带着欺软怕硬。

若他一开始就摆出好说话的姿态,那些工人必然要联合起来,阻止他深入调查,把一切错误都推到他的头上。

更有甚者,如果他这一次什么都不问,只是一谓赔偿,说不定下次就有人敢故意弄出点事故来。

这时候的百姓可没有什么安全意识,哪怕傅玉衡再三让人宣传了,他们的知识储备不够,认知自然不够深刻。

他不怕赔偿,也愿意承担伤患所有的医药费。

但对他来说,最主要的是调查清楚事故发生的原因。

如果是因为违规操作,一定要让他们长教训。

不然这一次只是受伤,下一次就可能是丢命了。

大约过了一刻钟,一辆带着傅家标志的马车飞速赶了过来,驾车的不是别人,正是傅玉衡的贴身小厮洗砚。

“五爷,大夫请来了,是城里最好的两位。”

“好。”傅玉衡道,“别管我们,你先领着大夫去,到了之后一定要让大夫先给伤患看病。”

“诶。”洗砚应了一声,一扬马鞭,马车飞速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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