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慈氏是谁?

各色人等互相混居,带着不解的排斥,同时又有惺惺相惜的照顾,孩子们和年轻人们最先交上了朋友,开始了玩耍。这幅画面又如沙画一般在两人面前彻底消散。璇玑和卡尔基又进入了一个新的情景之中,他们在一个提白贵族的房屋中,他们看到先前的卡尔少校穿着蒙古式的服装,坐在当地形制的椅子上。他手里拿着一张旧照片,正在若有所思地端详着,照片上是一个典型的40年代打扮的年轻德国少妇,她穿着入时,烫着头,化着淡妆,显得生活优裕,她抱着一个怀抱着泰迪熊的小女孩,两个人都笑得很甜蜜。“卡尔,快一点,大家都在等你。”弗里德里希在门口催促他,这位年轻的副官此时也已脱去了军装,换上了一身蒙古服装。少校只能把照片踹回怀里,快步走到了门口。“汗王和王妃看中了你,我们作为孤立无援的外来者,除了融入当地,别无选择。”弗里德里希轻声地宽慰他,“今天是你的大喜之日,显得开心一点,新娘骑马的样子很优雅,她不是一个野蛮人。”“我知道,别说了。”房外巨大的空地上,搭建起红色的喜帐,喧闹人群在两堆篝火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欢天喜地。迟到的新郎终于在伴郎的陪伴下出现了,卡尔少校穿着蒙古式立领的服装,外面套着一件交襟的长袍式外套,这让璇玑突然意识到柏拉图骑士长袍的雏形。她还情不自禁地盯着少校看,他跟卡尔基五官确实非常肖似,深色的头发梳得很整齐,流露着大团长日常生活中那种坚毅自信的气质,新郎在自己的左胸别上了一枚骑士铁十字勋章,这是他在南俄草原上最值得骄傲的回忆。新娘是欧亚大陆的结合体,她的德国母亲穿着蒙古服饰,戴着几串珍珠项链,年少时在伊萨尔河畔爱上了一位眉目清秀,身材壮硕的亚洲留学生,是颠沛流离人生的开始。荣耀和痛苦相杂,今夜她为女儿能在流亡途中,又重新嫁回欧陆血统的男子,而感到由衷快乐。在昏暗光线中,年轻新娘走了过来,她穿着中式红色的锦缎服装,头罩着红色的丝绸。面孔严肃的新郎掀起了盖头,四周亚洲面孔的女方亲戚都发出赞叹之声。她的面容带着一种混合之美,德国血统给了她小巧精致的面孔,而不像父亲那般面庞如满月,两束小珍珠串成的珠穗垂在脸侧,极具异国情调。“她长得很好看。”璇玑评论道,“像图兰朵一样美丽。”在她眼里,新娘比少校的德国妻子更年轻漂亮,甚至算得上绝色佳人,混血感的浅栗色的卷发和蓝灰色的眼睛在黑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迷人。他们手牵手,按照蒙古仪式,在延续家族血统的圣火前发誓的习俗,结为夫妻。他们两个人都看呆了,立即明白了,这就是柏拉图式的婚礼的开端——被选择的新郎、日落时分、永恒的圣火。年轻的新娘淡淡微笑了,她对婚姻充满憧憬,但年长的德国新郎却面无表情。他们突然意识到,这就是700年前卡尔基直系祖先的结合。这个意识是直接进入他们的脑海,没有任何讨论或怀疑的余地。卡尔基整个人都呆住了,原来他有东方血统,他一直认为自己是纯种的白人。璇玑也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怪不得有些角度,卡尔基看起来像一个东方人。”她自言自语道,心想,他身上俊美清秀的气息,还有他对东方文化的喜爱和热衷,她终于明白了。热闹非凡的婚礼如风一般在他们眼前飘走了。一支从远方而来的大军如洪流般涌来,失败者们躲入了卫藏地区茫茫雪山中的地下通道内。那位美丽的新娘此时已脱去了少女稚嫩,变成了坚强的母亲。她抱着一个两岁大的孩子,在两道山体被奇怪巨大的力量推动下,在眼前如狭窄的通道合闭前,她最后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蓝天。“我的后裔要变成不能见光的地底之人了,为了苟且偷生,从此不见天日。”她含泪悲愤交加地说道,“为何我不是一个男儿?可以去战死疆场,不必忍受着这亡国的苦楚了。”“吉内皮尔,我们走吧,去地下城还有很长的一段路。”穿着蒙式长袍的卡尔用手扶住妻子的肩膀,眼尖的璇玑发觉他手指残缺,腿也瘸了。默默地看到最后一道光消失,已经在短短数年中变得沧桑的卡尔温和地对妻子说道,“这世界的一切并不全然真实,亡国者才能看出其中的虚妄。失败和胜利都只是暂时的。”“我们走吧,命运女神不会永远残忍,正如她不会永远仁慈一样。我们只要不放弃希望,就有重见天日的一天。”他们一家的身影就这样消失在地底的黑暗之中。以“逻各斯”能量支持起一个几十万人口的地下城,这些失败者如沉睡地底的蛇一般等待重新苏醒的机会。他们在艰苦的生活中,逐渐放弃了肉食,而是食用特殊的藻类和菌类植物维生,和地底能量的互动,以及各种打发时间的冥想活动,与世隔绝的生活使所有人都脱胎换骨。150年后的22世纪末,阻挡两极冰川融化的“瑞亚”大坝溃坝了,海水漫灌进了无数沿海的城市之中,人类社会进入极为动荡不安期间。这些早就被遗忘的失败者们的时间终于到了,他们偷偷地出现了,变成了元教最早的传教士。在大街小巷,在酒馆餐厅,在互联网上,他们到处传播对“隐秘的教主”的信仰,这些因幽暗生活而出现浅色肤色、头发和眸色的人显得如此智慧出众,疯狂的皈依浪潮席卷全球。元教是一个世界性宗教,另两支柏拉图的人族“朱雀”和“玄武”也就这样加入进来。一切已万事俱备——当卡尔基和璇玑两人看到核战争爆发时,氢弹发出极度刺眼的光芒,一股真实的热浪直扑向两人,这让两人都本能地用双臂挡住眼睛。他们就这样,又彻底地被蒸发成原子结构,整个意识全部被打碎,从那个世界中被弹了出来。他们已知道了太多秘密,观看档案到此为止了。卡尔基再次觉得自己的身体飘了起来,这种感觉比进入变形战机飞行员的“意识界点”都虚幻,他变得如此虚弱,有些事击破了他的信仰。色界之上,慈氏身紫金光明艳赫赫,光芒上至兜率陀天,金发旖旎,妙相庄严,十方宝相,无以形容……在天界最美兜率天宫之下,是苦难的人间。卡尔基闭上了蓝色的眼睛,突然感到一种无名的痛苦撕裂了他的心脏。“卡尔基!打仗去吧!一直打到时空的尽头!”托林最后嘱托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不能任由自己的情绪,他有自己命运的重担。卡尔基慢慢睁开眼睛,他和璇玑躺在最初进入的密室的石头地板上,他们的提灯倒在一旁。这真像一场夜晚的梦,他们仿佛没有经历过任何事,一切又回到了原点。璇玑也醒了过来,她意识到又把他宽大的身体当肉垫子,有点不好意思,虽然有点硬邦邦,但是很暖和,她脸红了。“我们怎么又回到出发的地方了?”她坐起来,转着头到处看,似乎天亮了,在这个幽暗的地方也能感觉到清晨的光线和鸟叫。卡尔基沉默不语,一切都像一场梦,而远非真实的经历。“往事太荒诞了,我有些不明白,我不明白很多事,里面有很多疑问……”璇玑显得很茫然,“慈氏,慈氏是谁?”卡尔基立即从地上站起身来,顺手把她也拉起来。“我不知道。”他用蓝色的眼睛注视着她,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撒谎。璇玑敏感地感受到了一种不真诚的隔阂。“你就是慈氏吗?”她问。一阵沉默。“保守秘密是一种高尚的品质,我们查阅过地球档案馆所见所闻,不是凡世之人能有缘得见的东西。”他严肃地告诫她,“我们两个彼此保守这个秘密就足够了。”“你不能再告诉第三个人,走吧,天已经亮了。”他突然变了。璇玑心想。卡尔基几乎是直冲向看守他们的两个人。“好了!我们已经查阅完地球档案馆,知道了一切该知道的事了。”他用冷冰冰的直男口气跟阿加说话,“我们可以离开了,现在就可以走,我们要立即返回柏拉图。”“抱歉,主上,地球光罩只有在取得外星联盟特许的情况下才会开放,所以我们需要等待,请少安毋躁。”“什么?离开地球还需要外星联盟的特许?!”“是的,用飞行器硬性起飞,会玉石俱焚。”米拉赶紧接嘴,“这里风景如此优美,你和女主为何不多待几天?”“你们果然擅长欺骗!”卡尔基像一个大男孩一样怒不可遏,“有朝一日,我会屠尽你们这些自吹自擂的神教!”璇玑在门外听到他用威胁的口气低声咆哮,心想:卡尔基内心也继承了元教对光明神教的仇视,即便光明神教对他如此礼遇。她看着卡尔基摔门而出,有些不敢在气头上惹他。卡尔基是一个矛盾的人,他有时候显得那么平静谦和,有时候他内心不可琢磨的残忍让她恐惧,就像初次他想杀她的时候,他的杀气令她恐惧了很久。是的,她始终恐惧他。他跑出去用学习骑射来排解心中的郁闷,他的血液过于活跃,需要用大量的运动来消耗精力,否则会转为对自己的怀疑和攻击。璇玑也赶紧骑上了自己栗红色的骏马,她不想离开自己爱的人。她看着卡尔基仅仅几个小时就掌握了诀窍。他迅速地来回骑马,飞速从挂在马鞍后的箭袋内抽箭,用双腿夹住马鞍,稳住身体,在马蹄腾空的一瞬间,射出一箭。箭几乎是直中红色的靶心,随后他从另一个方向返回来时,又射出一箭他射得又快又准,在不知情者眼中,可能以为他是从小练习的骑射高手。“真是天生的战士。”她亲身感叹道。回想到自己刚刚学习之时手足无措的囧样——马背上太颠簸,她怕错过靶位一阵手忙脚乱,箭都没能射出去,直接掉地上,引起了其他在场者的哄堂大笑。卡尔基是最顶级的战士,对于自己的头脑和身体拥有无比的控制力,身体像一台完美的机器,四肢在无懈可击地执行命令。为了更好的控制手臂,他还脱掉了右边的厚外套,让外氅的一半搭垂着,靠腰带束着,他骑在白色骏马上,如此英姿飒爽,仿佛天神。“你是草原的子孙,黄金家族的后裔。”她想到了那场血统横跨欧亚大陆的婚礼。卡尔基正射出一箭,箭“嗖”一声射偏了。“我跟你说过,看到的不能轻易说出来,必须保守秘密!”他用命令的口气对她说话,那天晚上看到的情景,击碎了他对柏拉图的很多认识,很多事,他感到无比沉重。“你是为自己身上流淌有色人种的血而感到羞耻吗?哪怕是700年前的通婚?”璇玑改不掉自己犀利而直接的性格,“我怎么会在乎呢?我自己……”“你说够了没有?”他用德语几乎是粗鲁地打断了她。当然不是因为亚洲血统而心烦意乱,只是,“慈氏”太沉重,他从小隐隐觉得长大后会担负重责,没想到……之前,他的世界和思想还是太简单,一切让他觉得猝不及防。“让我一个人待着。”璇玑也严肃起来,她厌恶他的傲慢,和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孤傲。“我们不约定过一生一世的陪伴吗?我和你形影不离……”她也高傲地望着他。我多么希望称为你的封臣……与你形影不离……他热烈又缠绵地吻她——巴别塔下的初吻,如此深铭在她的心里,他却轻易地忘记了。“我要一个人待着静一静。”卡尔基低下头,躲避她的目光,“我说过,我讨厌反复地给人下命令……快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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