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千相境……也就是所谓的‘相由心生’吗?”
身后是一望无垠的稻田,泥草的清香在雨后的清晨中荡漾。
眼前,一望无垠的大海平静而祥和,朝阳初升,曙光绽放,万千渔船竞相出港。
远处,苍翠欲滴的小浪岛像一颗绿宝石嵌在海面上,向着阳光的那一面被镀了层金。
这是唐五魂牵梦绕的家乡。
在梦中,家乡时而模糊,时而清晰,牵扯着神经,撩拨着思绪,大部分时间里,它像是他内心深处的暗伤,不敢靠近,不敢触碰。
然而在这一刻,刚进入台阶位面的一刹那,他猛然闯入了一片熟悉又陌生的世界。
此刻他站在洗车场楼顶,不算太高的小二楼,足够他将整个曙光城尽收眼底。
这是怎样的一种情愫啊!
唐五眼角湿润。
太逼真了!
梦中的景象浮光掠影很不真实,而此情此景谁敢说它是假的?
除了没有街道上的那些人,没有他最想见到的那些张熟悉的面孔。
这是他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隐秘,阶梯位面将其赤果果的呈现了出来,除了他自己,这片世界再无第二人。
强大而不可琢磨的‘道’,剖析人性,玩弄人心,尽管是虚幻假象,有实质而无灵魂,但他心底仍不禁生出一丝感动。
大千相境,迷惑人眼,扰乱神思,与幻象异能有异曲同工之妙。aosu.org 流星小说网
唐五深吸一口气,眼眸霎时恢复清明。
左目异能已不在,可不代表他会被沉迷到不可自拔,假的就是假的,再逼真也当不得真。
“给我破!”
一声大喝,唐五拔地而起,道心之拳裹挟着凌厉杀气狠狠砸向脚下小楼。
破!破!破!
广场、码头、栈桥、小浪岛……
目之所及,一切都在破碎,好似海面上的薄冰,承受不住巨轮的撞击。
曙光城、稻田、大海、朝阳……
世界快速消逝,宛如浮夸的肥皂泡,崩碎的同时,唐五心有所悟。
大道无情,并非真无情!
大道有缺,总有希望在!
……
漆黑旷野,坑洼兽径,狼嚎虎啸之声不绝于耳。
又是幻境?
只一眨眼的功夫,唐五就站在了渗人的荒原上。
这里比曙光城多了些生机,看不到虫兽,但各种惊悚嘶吼声仿佛就在左近。
太黑了,方圆两米之外伸手不见五指,前后是不知通往何处的泥泞道路,左右是齐腰高的荒草,风吹过时,干枯的草叶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如果不是真实,那它代表着什么?我的恐惧与迷惘?还是我内心深处的黑暗、孤寂与绝望?”
走了几步后,唐五在路边一块儿板条石上坐了下来。
这样的路根本别指望走到尽头,很有可能,这片世界永远都不会有太阳升起。
大千相境,幻象一层套着一层,内心有多复杂,相境就有多变态。
破除幻象,追寻真我,拒绝沉沦,道心永恒。
道心之拳伸出食指,开始临空摩画安安的影像。
小超画莫瑜,他见过很多次,嘴上不说,内心却为之酸楚,自家这小兄弟太过多情,陷在思念中无可自拔。
和小超相比,他是幸运的,安安始终陪伴左右,纵有短暂分离,但总归活着。
这一刻,他想念妻子,既然相由心生,那么,他希望能复刻一个安安出来。
指尖划动,漆黑夜幕并未因道心的施为而留下任何痕迹,影像在脑海中,手跟不上心,画出的虚拟影像他不满意。
“小超画过多少遍啊?”
唐五暗自咋舌,印象中他画的极快,寥寥几笔却极其传神,怎么到自己这里笨拙如痴儿?
唐五不信邪,一遍遍的尝试,往往面庞的轮廓刚一画出,马上就被他否定,接着又从头再来。
“我爱的人,我对她关心太少!”
“拥有时不知珍惜,失去方觉宝贵。”
“得与失往往如此,细细想来,又有哪样比亲情分量更重?”
十次……
百次……
千次……
唐五一次次的摩画,全情投入忘乎所以,道心之拳在面前无声无息的勾勒着,速度愈来愈快。
发梢、鬓角、眉弯、唇间、耳廓、眼眸……
含着情,带着笑,或嗔怒,或傲娇,或恬然,或哀婉……
唐五终于发现,自己的世界里,习以为常的事物被忽视了,自己拼命挣扎,想实现那些遥不可及的梦想,却不知最宝贵的就在身边。
和她一比,其他任何都成了可有可无的点缀。
他自认为自己清心寡欲,实际上早就成了欲.望的奴隶。
抹掉,抹掉,再抹掉……
哪怕只是无形的勾勒,唐五也无法容忍不完美的爱人出现。
道心之拳不知疲倦,运指如飞灵动到了极致。
又一次重头再来,他放慢了速度,一条条发丝,一根根眉毛,明亮的眼眸,上扬的嘴角,这一切正是最初羊城大学校园里的那个她。
“呵呵,我好重呢,怕你举不动。”
这是宿舍楼门锁了时,他要举着她跳窗时的一幕。
“五哥,咱们结婚吧!”
这是灾变刚刚发生时,他和小雯还有安安疲於逃命时的一幕。
“臭老公,你怎么来的这么晚?”
安安在生气,能量陀螺的冲击波将三人震散,再相逢时,她的泪眼让人心疼。
……
场景一幕幕重现,道心之拳每刻画一笔,都蘸着浓浓的情感。
难怪小超笔下的莫瑜有如逝者再生,他的画作中无疑含了太多的思念,技巧再高明的画家也无法与之相媲美。
一双玲珑玉足在不经意间绘完,当最后一笔结束时,漆黑虚空中突然乍起道道波纹。
光影丛生,天地为之一寂。
一根根线条像是被通了电,闪烁着亮了起来,柔和的玉光将一道绝美倩影逐渐勾勒了出来。
长发、明眸、细颈、纤手、玉足……
画中人笑着从虚空中走来,一瞬间,黑暗被驱散,狂兽被震慑,连那肆无忌惮的风似乎都变得柔和了。
“哈哈……有你,足矣!”
倩影笑着招手,连绵夜幕在温柔中崩坏,仿佛败给了安安那灿烂的笑容。
没有阳光,她就是阳光!
良久之后,唐五眼眸中的爱意渐渐内敛,斗转星移,再看眼前时,却发现自己正端坐在一根直径不足一米的石柱顶端。
此刻,他可以确信自己已经彻底通过了幻境的考验。
这里是现实。
下方极深处是混沌云海,云海之上,笔直伸出的石柱多不胜数,影影绰绰间,有八根像蜡烛般有火苗在摇曳燃烧。
那当然不是火焰。
“奎木王、桑格乌、法兰、呼戈、杀僧、小宇……已知在此界的有六人,还有两个应该是先入者,其中或有尹喜……”
唐五思忖片刻,足下发力,凌空跃向临近石柱,如跳蚤般一蹦一蹦的直奔第一道火苗过去。
“嗯?是杀僧……”
抵近之后看得清楚,这火焰分明就是烈烈燃烧的坚实护盾,无法透视到里面究竟是谁,但通过道心靠近后感知其散发出的气息无疑是光头僧侣。
杀僧仍沉浸在层出不穷的相境里,它更像是某种魔障,心智坚毅者容易脱离,老唐认为这货应该不会再让他等太久。
第二根被护盾笼罩着的柱子里,是儿子小宇,身为父亲,唐五对自己的孩子很有信心,在某些方面,唐宇早已超越了他。
第三根石柱上的气息很陌生,其究竟是何人,又是何时进入此位面也无从知晓。
第四根石柱内是呼戈,独角莽汉向来粗枝大叶,但现在身陷情网,他想要从相境里解脱出来绝不是件容易事。
第五根石柱亦是陌生人。
第六根石柱的护罩赫然散发出两道气息,其一是法兰,其二却隐隐有些熟悉。唐五细细回忆,对比斟酌后脸上既惊且喜,那感觉极似鬼幽三妖中为首者‘浩寒君主’。
儿子干掉了弥盘,老子一拳砸死小杀萝,首恶浩寒却被法兰捡了去,鬼幽三妖鼎龙塔之行算了倒了血霉。
可惜身在护盾之外无法联络到盾内之人,否则他必须通知少年不要手下留情。
第七根石柱又是陌生人,这下唐五真懵逼了。
第三、第五、第七,三根石柱是毫不相干的外人,第六根是浩寒,法兰比老唐脱离的更早些,已经进去找那干尸的麻烦。
没有检查的石柱仅余一根,是奎木王,还是桑格乌,抑或是尹喜?
唐五不再多想,几个纵跃精准跳至最后一根石柱附近。
“嘶……奎木王和桑格乌在一起?这是几个意思?”
感知中,两道他十分熟悉的气息纠缠在一起,似乎彼此联结十分紧密,此发现让他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
桑格乌难道已成了奎木王的傀儡或侍女?
奎木王好不好色他不清楚,但那些上位大人物身边习惯了有女子在左右侍奉,如果桑格乌成了他的女人,呼戈怎么办?
把奎木王灭杀了?
不现实,这只是他众多分身之一,杀一个根本无关痛痒,再说谁敢保证他没办法与本尊保持联系?
可一旦桑格乌被他虏获,以呼戈那小暴脾气势必会发疯,到时还是会撕破脸。
真特么恶心,这可咋办?
唐五少见的犹豫了起来,但时间不等人,呼戈随时都有可能从相境中解脱出来。
数分钟后,他狠狠的咒骂几声,一咬牙冲向了那簇缭绕的焰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