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死寂无声。
谁都知道在丞相的书房里，那对小心眼的父子正在交锋，不管是下人还是典韦等众全都在外面屏着呼吸焦急等待结果，当听到第一声巨响的时候，典韦都要忍不住冲进去了，可被郭嘉死死拉住。
然后第二声响起，以武夫的耳力自然清楚那是金属与骨头的碰撞，典韦再也忍不住，挣脱郭嘉冲到书房门前跪下，可还不待他说话，就听到老曹暴怒的声音滚滚传出。
“滚，都给吾滚出院子，不得吾命谁要敢踏入，一律杀无赦！”
命令太重，典韦不想走，可沉默片刻还是咬牙走了，连带着所有亲卫也都退出了，将院子围得水泄不通，连只蚊子都飞不进去，自然以他们的耳力也听不到里面的内容了。
不过这局势摆明是老曹震怒了，曹昂没有好果子吃。
不远处的卞氏见状微微勾起笑容，心满意足的转身:“回去。”
众婢女簇拥着回去了，典韦焦虑的看来看去，郭嘉则眼观鼻，鼻观心，化作雕塑。
相府变得更沉寂，谁都知道事态到了最关键的节点，大公子是死是活就在这一刻了。
房中，曹昂第二次被砸倒在地，他一声没吭，又爬了起来，直直的跪在那里，这一刻的他早已头脑昏昏，可还是在摇晃中坚持着。
“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
“知道，我毒杀了一个畜生，我为一对微不足道的母子报了仇，我为所有惨死的百姓报了仇。”
“孽子，你还敢顶嘴！”
“呵，我没有顶嘴，只是代表了正义。”曹昂头上的血顺着面颊淌下，流进了眸子，模糊了视线，他用力眨了眨，接着道:“程昱为何不杀勋贵，就因为他们高贵？”
“不是，是因为他怕，他怕动了勋贵士族会被仇视诛杀，而平头老百姓没事，别说死千儿八百，就是十万八万也不在乎，因为这乱世，死得百姓已经够多了，多到你们的心都麻木了。”
“可我还没到那一步，做不到麻木不仁，人就是人，不是食物。”
“孽子，你还不知错。”
“我无错，如果非要说错，那错在程昱不是老百姓，否则杀了也就杀了，您绝不会过问一句。”
戳心了，老曹恼羞成怒再次举起了鸳鸯壶，不过望着摇摇欲坠却还硬挺着的儿子，突然觉得下不去手了，他凝滞了许久，终是长叹一声:“谁不想爱民如子，但别无他法，这是唯一的办法了，而你妇人之仁，永远也不会明白。”
“不，我明白，只不过杀人从不是唯一的办法，粮食我能想办法，金银我也能想办法，只是你们从来没有问过我，而且，若您忍一时，也不至于到这般地步。”
“你还敢指责为父！”老曹的火气又蹭蹭上窜，眼看着要忍不住揍死这孽子，忽然意识到前半句，他又忍住了，问道:“你有办法搞到粮食跟金银？”
“是。”
“且说说看。”
“那韩进……”
“哼，他必须死。”
曹昂咬牙，这老曹想白嫖自己，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不对，不对，有地方想不通，如果真要韩进死，又何必等到今天，而且语气虽然强硬，但语调明显不是恨之入骨，难不成他是……
靠，他是在钓鱼。
当然要韩进死也非戏言，只不过政治里有着太多的深意。
曹昂聪明的智商终于重新占据了大脑的制高点，他懂了老曹的深意，也不再遮掩，和盘托出，这时候便是体现物超所值的时候了。
“金银可以发掘盗墓，成立摸金校尉之职，专司开掘坟墓，以陪葬之金银充国库。”
“挖人祖坟你都想得出来，我收回妇人之仁那话，你就是一最大的混账。”
马卖批，这是你发明的好不，我只是在你还没想到之前帮你想到，不过我是不是就这么一不小心就成了盗墓这行业的老祖宗？
“嗯，有必要把洛阳铲、十八字阴阳风水术、驴蹄子什么都搞出来了，那样可就是名副其实的祖师爷了，想想还有点小兴奋。”
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虽然只是肩膀，但还是更晕了，这才发现走神了，被不讲武德的老曹以疼痛术召回了现实。
“陪葬的死物与其烂在地底下不如积德救命，我想这份大功德他们会乐意的。”
“这你都能圆，要是被你忽悠过，很确信那些人会把挖人祖坟当成最崇高的终身职业。”
“那是自然，在和平年代我们要唾弃，但在吃人的时代，真的是积德。”
老曹不再跟他鬼扯，问道:“那粮食如何解决？”
“买粮。”
“此举早已尝试过，满天下无人卖，反而因泄露无粮的状况，招致马腾、刘备等辈更加野心膨胀，蠢蠢欲动，而这才是我们真正的困境。”
原来还有这么一着层，这么一看，所谓诸侯尽是王八蛋，不仅不会雪中送炭，还要落井下石。
“所以你的法子行不通。”
“不不不，你行不通，不代表我行不通。”曹昂脸上还是有几分自信的，男人嘛，自信是第一气质，决不能丢。
“说来听听。”
“可还记得我与安宁大婚之日。”
老曹一下想到了，汉中道门特为安宁送来丹药，那可是价值连城的丹药，虽然有好的也有坏的，但没碰到曹昂这怪胎之前，都是有钱都买不到的，原因是什么，他同样没查到，却万分肯定汉中道门跟安宁一定存在某种联系。
安宁不清楚其中关节，可汉中道门清楚，尤其在知道了曹昂信的内容后，更加有信心。
“子修，你很厚颜无耻呐，自己的女人还要道门养。”
“别这么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谁知道他们背地里打得什么算盘，所以能借助他们壮大的时候千万要不遗余力。”
“哼，有时候你聪明过顶，有时候又蠢笨如猪，真不知道哪个才是你。”
曹昂沉声道:“你只要知道永远站在正义一边的那个是我就行了。”
“……”老曹又握住了从“二次元”抽出的大棒摩擦，许久后放下长叹:“为了韩进值得吗？”
“这个问题文和先生也问过我。”曹昂满是血污的脸上逐渐凝聚出坚毅，“值得，人命无价，情义也无价，而且正义崩塌之时，总要有人站出来，我说过，我有一个梦想……”
豪言壮志的演讲很让人热血沸腾，然后他就流血不止昏死过去。
老曹揉着脑袋看被抬走的长子，明知自己流血还演讲得自个热血沸腾，真是人才呐。
旋即又头痛起来:“真是个聪明的蠢蛋。”
十日光阴，汉中终于有了回信。